“床铺是我的,地铺是你的。外面果树上的果子是我的,如果你在森林里找到了什么好吃的,记得带回来分享。房间每周打扫一次,我负责擦窗户玻璃,你负责扫地拖地刷厕所。”顿了顿,“对了,你还得当我的保镖,房租前欠着,以后再说。”
雷诺站在单久身后,盯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后脑勺,听着他口里念叨着一款款不平等条约。
这只亚兽刚开始明明很惧怕自己,怎么现在那么得瑟。雷诺沉静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解,自己看上去是很好欺负的人吗?他开始反思自己树立威信的能力。
雷诺以前带新兵时,所有人都对这个沉默寡言不怒自威的长官望而生畏,可是相处了一段时间下来,那群新兵蛋子居然敢从这个不苟言笑表情冷峻的军官碗里……抢肉吃。
想到自己手下的士兵,雷诺微微垂下视线。
“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单久回头看向雷诺,发现对方的眼神透出些许愤怒狠戾。
后背一凉,立刻改口,“如果你不愿意,床可以给你,果子也可以给你,房租我也不要了,只要你让我继续睡在床板下就行。”
“嗯。”
单久犹豫半晌,说,“你嗯的是上一条?还是这一条?”
“不平等的那一条。”
单久的桃花眼弯弯,很满意。
一个人独自在荒郊野外住久了,总该是感到孤独的。
虽然这个强硬住下的同居人怎么看怎么是个麻烦,但单久莫名其妙就觉得这家伙很可靠。
于是。
单久决定示好。
“如果你需要,可以去洗个澡。”
单久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带着诡异的骄傲。这座木屋虽然小,设备却一应俱全,屋顶上有类似太阳能热水器的装置,洗澡非常方便。而且太阳能不仅仅只是供应热水,还负责了小屋的电力系统,完全的自给自足。
兴许是某个热爱狩猎的兽人建造的临时休息室。
单久虽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科技具体有多先进,但从小镇的街道建筑,以及这座木屋家用设备来看,应该不比自己曾经的世界落后。
雷诺点点头,却没有动作。
“怎么?浴室和厕所挤在一起会有点小,请不要嫌弃。”
抿抿嘴唇,雷诺低声说,“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你,多久没有洗澡了?”
雷诺陷入沉默。
单久伸出指尖指向小浴室,昂起下巴,“衣服先穿我的,现在,立刻,马上去洗澡。”
雷诺无声的打量着单久的身板。
单久恼羞成怒,“衣柜里有几件你的尺寸的衣服,应该是这间木屋的主人留下来的。”
“哦。”雷诺点头,“这间木屋不是你的。”
单久心虚,用委屈又胆怯还有那么一点点作的语气说,“你不能把我扔出去……”
抬手解开衬衣纽扣往浴室走,“不扔。”
清洗完毕的雷诺看上去精神抖擞,单久视线若有若无的飘向他腹部八块结实精壮的腹肌,吹吹口哨,“身材不错。”
雷诺拿起单久给他准备的衣服套在身上,有点小,但勉强能穿。
单久看着对方毫不在意的在自己面前露大鸟,慢悠悠的套裤子,挑挑眉,“下半身更不错,你是故意在跟我炫耀吗?”
雷诺闻言看向单久,“抱歉,在军队呆习惯了。”
一群男人呆在一块,换衣服时根本不会刻意去遮遮挡挡。
“既然是军人,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单久问。
雷诺把染血的衬衣泡到水池里搓洗,水声哗哗作响。
“战败了?”
把衬衣拧干水,放到一边,捞起裤子接着搓洗。
“逃亡的战俘?”
雷诺坚持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单久撇撇嘴,“你觉得我会和一个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家伙,心安理得同住一个屋檐下吗?”
雷诺手上动作一顿,裤子上洗褪的血色被水流冲淡,流走。
他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单久,我叫单久。”
“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单久沉默。
雷诺关掉水龙头,把洗干净的衣服放进木桶里,转过身看向单久,用深沉低哑的声音叙述。
“雷诺·范恩斯,莱德帝国第十七军上校,我和我的兄弟们在战争中作为牺牲品被抛弃了,我放弃了我的士兵独自逃到这里,以失败者的身份。”
小屋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良久,单久低声道,“我很抱歉。”
“了解同居者的身份背景没有错。”
干巴巴的转移话题,“不过你的恢复能力真剽悍,昨天还奄奄一息的,今天就这么生龙活虎了。”
“昨天太疲倦了,很抱歉强行闯入。”
现在抱歉有什么用,总不可能再把你轰出去吧?明显感觉到男人情绪的低沉,单久又故作轻松说,“今天你出去时,猜猜我在你上衣口袋里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
“猜猜。”单久狭促的笑笑。
“我觉得,”雷诺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缓慢而认真说,“你不应该乱翻别人口袋。”
单久笑容一僵,“我没有乱翻,那玩意自己掉出来的。”
“是什么?”
“一个相片吊坠,里面放的照片,”单久挤兑的笑笑,人人都爱八卦不管是男是女,“是你爱慕的人?”
“不是。”
这个答案显然让单久失望了,可无论怎么看,雷诺脸上的表情都找不到一丝裂缝。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表情。
“那是谁?你弟弟?随身带着的相片肯定很珍贵。”
“那是我的恩师。”
单久根本不信,“你老师那么年轻?他看上去比你还小。”
雷诺叹气,“这是他年轻时的照片。”
单久语塞,他不会又说错话了吧,“你老师,他……”
“他说我只用记住他年轻时的样貌。”
“啊?”
“所以给了我这张。”
单久无语,“那你记住了吗?”
雷诺脑子里浮现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以及臃肿发福的身材,还有微秃的头顶。
郑重的,斩钉截铁的摇头,“没有。”
单久不厚道的笑了,在心里替那位老师默哀。
就连雷诺自己都承认恩师的行为有点可笑,绷得紧紧的脸稍有放松。
屋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懒洋洋的撑懒腰,从柜子里翻出两床棉絮扔给雷诺,“我睡了,你自便。”
雷诺看看墙角小小的布艺沙发,自认自己没有蜷缩在里面睡觉的能力,便老老实实开始打地铺。
余光瞥见单久还在往床底下钻。
“你可以睡在床上。”
单久摆摆手,“不用,我习惯了。”
“亚兽体质偏弱,长期睡在潮湿的地面对关节不好。”
半个身体卡在床下,好吧,又是亚兽。
单久不理会就是。
“单久,你有孕育能力吗?”雷诺一本正经,“兽人中虽然雌兽稀少但很多亚兽都拥有生育能力,这对帝国来说也是珍贵的财产,保持身体健康以保证能顺利的生育后代也是你们的责任。”
单久嘴角不可抑止的抽搐,“所以?”
“请你睡到床上,我保证不会再有兽人威胁到你的安全。”
“老,子,不。”一字一顿。
雷诺的金眸发出暗淡的光泽,“那么,我去床上睡了。”
咚。
雷诺很熟悉这声音,这是脑袋磕到床底的响动。
睡,怎么不睡。
睡床上多好啊,凭什么让给别人。宽宽敞敞还不用担心每天晚上撞到后脑勺,每天早上撞到额头。天知道睡在床铺下会不会有小虫子半夜三更爬到身上。
单久抱着被子拖着床垫,吭哧吭哧爬了出来。
铺床垫,理床单,枕头一摆,被子一盖。
他再次重申,“床是我的,地铺是你的。”
雷诺嘴角扬起隐隐约约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只亚兽挺好玩的。
单久无比郁闷的用后脑勺对准雷诺。
老实说,单久其实早就能坦然面对这些匪夷所思的言语了,但当这些言论真正被人投放到自己身上时,还是难以接受。
天知道,截至目前为止,单久都非常肯定自己还是个人。
真的,他还没有出现变成禽兽的迹象啊。
单久还居住在小镇里时,曾见到强壮的昆西用他那只肌肉饱满的粗壮胳膊,抱着一只初生的稚嫩幼兽,对方满含爱意与温情的视线从幼兽移到单久脸上,“这是我的孩子。”
“恭喜,”单久态度真诚,“原谅我都还不知道你结婚了,我是指,我从未见过你的妻子。”
“妻子?我没有妻子。”昆西充满阳刚味的五官显示出几分娇羞,“我只有丈夫,这个小家伙是我生下来的。”
“你……生的?”
“是啊。”
“怎,么,生!”
昆西不语,脸上出现娇羞的酡红。
单久当时就震惊得语无伦次了,嘴唇抖抖抖,抖了半天却什么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于此同时,他也在那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了,三观这种东西,必须要经常刷新才能保持其运行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