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都一百二十年建子之月(11月)初
禀宣殿
被搁置了半年的秀女们突然被凤旨召见,经昨夜一番折腾,跪在殿上的沐涅、嫙安不免都有些难安的相互凝望。
柒皇后端坐在上首,衣服的添加下显得富贵不少,隔着一层轻纱,美目扫过数干佳人后,似是惆怅惋惜道:“昨夜天寒,秀女明启杳竟冻死在自己所处了。”皇后恰到好处的停顿,以一种智者的姿态,欣赏着众人的面面相觑,她又好心提醒道:“若侍奉婢女们多留心,也可惜不了这孩子,依哀家的意思,明日都随五殿下去栖龙祠,观冠礼罢,借此也替自己祈些福。”紫红的唇瓣一张一合,虽是询问却内涵不可置疑的命令·····终于,那唇的主人在听到“吾等遵命”后,以一种好看的弧度,笑了。
沐涅感觉心脏里的血被抽离,头发涨,身子一点点变凉,她忽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无论是看见这华美的宫殿,还是闻到属于隆冬的冰寒,自己,好恶心。
昨夜火烛忽然朝这边晃,杂乱的脚步中还夹杂呵斥:“何人在那里喧哗?胆敢犯夜!”
黑衣人也意识到了,片刻的思索后,他突然抱拳对沐涅深施一礼道:“深夜搅扰,实有不该,在下闽都杜平,敢问姑娘芳名。”
沐涅扁扁嘴,上下打量起这变脸极快的男人,貌似他没蒙面啊,偷偷挪进,没想到那人瞧出她的心思,极快的往后一退,沐涅本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想不报家门打发就是了,可又觉得这件事实在有说不出的诡异,未免事后纠缠,随便道了句:“明启杳。”
本就想着对黑衣人李代桃僵也就是了,反正又不会有交际,可明启杳偏偏今早死在闺房,沐涅心知肚明,哪有什么寒冻?当真是她害了明启杳枉死。
沐涅从来就不是矫情的人,自怜自怨非她行事,既然还不起,那便来世偿还你明氏吧。
杀意
吃完晚饭,婵裳贴心的把沐涅喜爱的梅花糕摆在木盒里包好,拎着包,前脚刚跨进门,便听见身后有喜气洋洋的唤自己:“婵裳,你家小姐可在?我跟她叙叙家常。”
姜黄布面的朴素棉袄,底下搭了条豆青的下摆宽松的折裥裙,絮语给沐涅的感觉总是这般兰泽芳草,淡雅识体,着装举止,全然没有乌嫙安所顾的,手腕颇高的那种心计泄露。
絮语探过端坐的身子看向沐涅,轻启朱唇:“下午我去明启杳处吊念,听丫鬟说涅姐姐也去了,想咱们是前后脚,错开了。”她从怀里掏出一本卷边泛黄的《乐府籍》放在桌子上,用手戳着:“这是江琳托我送姐姐的。”
顺柔荑瞧去,沐涅一怔,忙避开眼,自己的葱指无意摸上了鼻尖,这···这分明是明启杳的《乐府籍》,前几日听乌嫙安说:“江琳跟明启杳为了什么《舞.乐府典籍》撕破了脸,后来更是拉帮结派的敌对上了。”原委说是:“东西本不值分文,大街上随处可见,偏偏江琳借还回去时扉页写着明氏贱人,你说她是不是故意?”
如今摆在眼前,虽未翻开,但依沐涅的直觉,此本就是那本,从容的从絮语面前拿过《乐府籍》,翻开第一页,不由得松一口气,还好还好,扉页被撕掉了,江琳若真照样送与自己,那现在的清闲真就要被打破了,那可是明摆着邀请自己与她为伍,现在是想要撇清争执的事,把祸根留给旁人,证明明启杳的死跟她无关吗,哼,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
沐涅苦笑,明启杳啊明启杳,你我总归才见过两面,你到底是被我沐涅一句嫁祸害死的,还是从人斗败,被江琳暗害的?
絮语从沐涅那里出来,径直往九霄门走,她记得托赵禄公公传话老头,今天把自己屋里檀木匣子中的思毒项链捎来。
思毒,思念成毒,皇栖煜,你可知道,我真的很爱你,祝你束冠成人,大喜。
来的尚早,只是瞧见有几个藕色袍子的宫人,极慢的一下下清理着,已露出油亮的过道。
絮语索性不顾丫鬟的阻拦,缓缓坐在旁边通凉亭的阶梯之上,若有所思的覆上纤细手踝间,由枯黄细纽,一段段系纯蓝靛小岩石、中心贯一洁白的砗磲(chēqú)而成的手串,依《木槵子经》,父亲把族人信仰的佛宝,临走前给予了自己,期望万事庇佑,途遇福音,她曾仔细数过,加上那颗裂有细缝,不再完美的白珠,一共18个。
女子眼中闪过难以忽略的痛苦,思绪再也抑制不住的疯涨,待到冠礼之后,那个男人,就要与霄屛儿完婚了罢。
曾经,皇栖煜把自己圈在怀里:“絮儿,我的心在你这儿,任谁都挖不走。”
“那个老女人满眼满心只看到哥哥!我偏要毁了她的念头,我才是命中注定的王!”
“你知道,我爱的是你,这就够了。”
····
····
····
往事的诺言,像鸟雀刮飞过的蓝天依旧,任谁都找不到痕迹,伊人眼中有不愿落下的清泪,曾答应过他,不问不想,可事到如今,身体以揽她人,自己凭留一颗隔着肚皮的心,又有何用?
1.(《木槵子经》失译人今附东晋录若欲灭烦恼障报障者。当贯木患子一百八。)
2.《乐府典籍》民间乐府歌辞被采入乐府(,或文人创作的乐府歌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