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在地里也没干什么活,重活都是从远动手的,她顶多是在小山坡那两块地给她的竹笋浇浇水,拔拔草啥的,跟从远每日挥汗如雨一般的劳作不能相比,顶多算闲玩。
月牙等漫秋儿从山坡边下来,两个姑娘一起往耿家小院走,月牙道:“漫秋儿姐,从远哥对你真好!”
漫秋儿故作不知的道:“好吗?哪儿好呀?”
月牙道:“在我姑姑的村子那边,我还没见到过哪个男人这般照顾姑娘哩,每日不辞辛苦的去接你下工,要出力气的时候一声不吭,不管干啥都先可着你来……”
漫秋儿想了下道:“我们是一家人嘛。”
月牙认真道:“那也维持不了这么久呀,说是男人力气大,多做些活计应当的,可真能做到这一点还不跟姑娘计较的,那就是好样的嘛。”
漫秋儿心里一动,有时候,从远的付出太自然而然,自然到她有些理所当然的接受,却不想,从远这么做是不是真的乐意,是不是真的愿意每天在村里耕田种地。
像从远那般文武双全心思敏锐的人,又怎能甘愿留在秀山村耕田呢?如果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什么?
漫秋儿从前不是没想过这些事情,可今日月牙的一番话,似乎再一次将她点醒。
从远那一身的武艺与精明的头脑,不应当就此埋没于田间乡野,他是鸿鹄,应该飞往辽阔深远的天空,却探寻一个个未知。
难道只因自己喜欢粗茶淡饭耕田织布的日子,就要从远也跟着一齐受罪?
漫秋儿抓着竹篮的手指紧了紧,莫名有些心慌的感觉。
下昼漫秋儿到了东宁镇,没直接去酒楼,而是先去了药铺王掌柜处。
她有些日子没来买药了,王掌柜见了她却还是很数落,呵呵笑着站起来问:“漫秋儿姑娘来了,今个是买药还是卖药?”
“不买也不卖,”漫秋儿笑着答,“家里的竹鼠杀了两只,想着让王掌柜您也尝个鲜。”她将手里的竹篮拿出来,一只剥了皮砍成两半的竹鼠静置在竹篮里。
王掌柜忙谢道:“你这丫头,怎又带东西过来?上次来时的那些点心我们可吃了好久呢,下次来莫要带这些东西破费。”
漫秋儿道:“破费什么?这竹鼠是咱家养的,王掌柜您先尝着,若是好吃,下次我多带两只过来。”
王掌柜接下了,吩咐小童在前面看着,邀漫秋儿一起去后院喝茶。
进了后院,直奔一间上房,上房里面装设精致典雅,处处可见王掌柜被裱起来的笔墨,有的是山水画,有的是市井图,笔法成熟老练,颇有几分韵味。
“王掌柜雅人雅致,这些山水画颇有王之道的风范。”漫秋儿赞道。
王掌柜一愣之后随即一喜,意外的道:“漫秋儿姑娘也知道王之道?”
漫秋儿微微一笑:“当朝文渊阁大学士,更是我大周的书法家,怎不知道?”
王掌柜呵呵笑道:“看来漫秋儿姑娘也是懂行的人,我本家姓的书法家,比别人便多偏爱一些,何况,王之道的书法本就是我等临摹不来的,爱好罢了。”
漫秋儿谦虚道:“懂行谈不上,略知一二。不过,王掌柜您在东宁镇这些年,不知您对这边的科考乡试有什么了解?”
王掌柜道:“是……漫秋儿姑娘家里有人要去赶考吗?”
漫秋儿沉吟了下回:“是,就是从远。”
王掌柜显得有些意外,“从远公子?”
漫秋儿一笑:“是,王掌柜您别看从远平日总是和我上山打猎采药,平日在家耕田,其实他肚子里也有墨水,识字不少呢。”
王掌柜失笑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漫秋儿姑娘误会了。”他捋了捋胡子道:“漫秋儿姑娘可能不熟悉咱们东宁镇这边去科考的规定,欸……我跟姑娘详细说说罢。”
“咱们东宁镇这边,若是想去皇都赶考,那要先通过这边的乡试,乡试之后若是来得及,便参加会试,会试之后,必定是来不及参加殿试的,只能等到三年后。漫秋儿姑娘,这是一般的科考流程,你可清楚?”
漫秋儿点头道:“王掌柜说的清楚明白,漫秋儿懂。”
王掌柜微微一点头,又道:“可方才我说的,是正常的科考流程,如从远公子那般年轻聪慧头脑机敏的年轻人,想来无须多久,自会被录取,前去皇都参加殿试,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如今……”
他抬头看着漫秋儿苦笑一声:“如今咱们东宁镇这处的乡试,早已成了县太爷的天下。”
“前几年我一位朋友的孩子,年幼聪颖,又饱读诗书,对同年的乡试和会试信心满满,于是便前去参加乡试。可谁知道,在参加乡试之前,县令命一个衙役将他们都请到一处湖心亭说话。”
“那孩子万万没想到,自幼饱读诗书便能出人头地的这条信仰,如今早已被县令打破!县令一手遮天,强制命令每位要参加乡试的学子,交出十两银子,否则,便不予乡试的资格!”
“可怜那孩子自小便心存抱负,奋发图强想要考取功名,谁知……”王掌柜叹了口气,“后来,他凑够了那十两银子,你猜怎的?县令又将那些乡试合格的学子叫来,说是要他们再教五十两银子,只要交了银子,就予他们秀才的头衔,可以参加同年的会试……”
漫秋儿听得愤愤然,“这黑心县令,阻拦了多少莘莘学子,就不怕日后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