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武十三跪在地上,神情慌张沉重,“我不该,不该把痘疫传入东夷城。”
步桐挪脚躲开他,
“不亲身经历一下,显然是不知道痘疫的可怕,丢命的不是自己,怕是你也实在意识不到错在何处。”
武十三膝行上前,模样恳切,接过被汤玄霖迈过来从中阻断,厉声呵斥他,
“跪在那里说便可!”
武十三不敢再动,“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两位能保我性命,我武十三保证从此销声匿迹,再不出来祸害一个人。”
步桐站在窗边看着外头光秃秃的树上,一层积雪在飞鸟的停靠下“扑哧扑哧”往下落,洋洋洒洒很是生动,只是冬日里的景致太过萧条,让人心情颇为低落,
“那就要看你,说了多少有用的东西。若是日后让我们知晓你作谎翻供,汤大人如今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要你的命轻而易举。”
武十三连连摇头,
“不敢,小人不敢。”
步桐“嗯”了一声,“继续说。”
武十三软绵绵地跪坐在地上,“我姐夫,礼部侍郎郭建新,实为东国公门下,东国公不悦列战虎独占西北兵权已久,遂在兵部构陷列战虎谋逆之后,郭建新出了主意,伪造一个天降灾祸的假象,再假称天象有异直指西北军,届时便可上奏陛下罢黜统帅。”
汤玄霖细细听着,
“构陷列将军一事,亦是东国公主导?”
武十三摇头,“应该不是,东国公到东南三省整顿水运已去半年之久,很多事操控起来都颇为迟缓,孙青山似乎已然偷偷倒向六皇子,不过既然目的相同,东国公也就默许进行了。”
步桐轻笑,“可怜列将军一代良将忠臣,竟然这般进退两难。”
汤玄霖继续问他,
“那郭建新给你的安排,便是制造痘疫爆发的模样?”
武十三低头去“嗯”了一声,“他答应我,只要事情一成,列战虎,不对,是列将军定然被罢免,到时候便给我在军中谋个少将军的差事……”
步桐回头,
“所以,这一城平民百姓的生死,都可以为了你的官职葬送?”
武十三深深埋下脑袋,“求先生救命,我听外面锦衣卫说过,这些日子您救了很多人,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这痘疫有多可怕。我不该,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就凭白葬送这么多人的性命,季大人是个好官,我却这般报复于他,实在是……”
迟来的道歉比草都贱,步桐不愿意听下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你且先养病,待到我们回京都城的时候,你自然该知晓到谁人面前怎么说话?”
武十三脑袋磕在地上“砰砰”作响,碰碎了水泡流出脓血粘在地上很是骇人,“先生请放心,小人自当明白。”
步桐出门去,吩咐着门口的锦衣卫,
“去找医官大人,每日三次给武老板送解毒汤来。”
汤玄霖跟在步桐身后,
“桐儿不担心他会翻供?武十三可不是什么有人品的人。”
步桐摇头,
“可是他惜命,很惜命,这些日子也听说了我们可以医治痘疫,武十三是个机灵的,自然晓得事到如今他姐夫郭大人的阴谋势必落败,未来的官职早已没有指望,怕是还要被连累,若是反告一状,尚且能留条性命,这样的人精,自然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汤玄霖点头,“武十三不过一市井小民,真正不会认罪的人,是郭建新。”
步桐两人走到前院,
“那是必然,一旦认罪那就是抄家灭门、遗臭万年,郭大人几代坐镇礼部,自然不会轻易伏罪,还得需要你来做实铁证,让他无从逃脱。”
汤玄霖眉眼弯弯,正正经经给步桐行了个礼,
“定不辜负小姐嘱托。”
“小姐,”长安突然出现在旁侧,看到汤玄霖在对面,也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汤大人。”
汤玄霖起身告辞,步桐转向长安,
“何事?”
长安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
“少爷成亲了,这是府上捎来的书信,另有喜糖喜饼,春桃已经在给大家分着了。”
步桐点头,伸手接过来,
“是我疏忽,未曾给家中报平安。”
长安作揖,“小姐诸事繁多,这些日子尽心尽力,这样的事交给小人来办就是。”
步桐笑笑,
“父亲的人就是细心周到,有你在身边我省了颇多顾虑。”
打开书信,是步易阳的满纸叮嘱,啰啰嗦嗦慢慢三大页,步桐看得眉眼带笑。
长安抬头,欲言又止地行礼退下了。
步桐看着他的背影收好信件,心里不由犯嘀咕:怕是春桃已然解释清楚了罢?切莫越圆越糟才好。
给穆禾笙禀告过武十三的事后,汤玄霖开始准备收尾事宜,步桐听说后过去寻他,
“玄霖,这便要回京都城吗?可是如今病人数连日增长,还要许久才能结束呢。“
汤玄霖吩咐朱雀将写好的状纸交给武十三画押,
“也不是这几日就走,只是陛下着急东夷城的事,其外颇多证据也得回去搜查才好,过几日我便得先回东京城复命了。”
原来如此,步桐点头,“自是应当的。”
汤玄霖伸手摸摸步桐的脑袋,
“放心,城郊营地的事我再也不会容许发生了,殿下在此,你也在这里,我带的锦衣卫和朱雀尽数留下护卫你们。”
步桐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不可,你怎可只身回京都,这一路上……”
汤玄霖笑得骄傲又自信,
“无妨,我带上两个人和武十三便可,以他眼下的症状,怕是不出三五日便可活蹦乱跳了。”
步桐想着汤玄霖武功也是极好,便就放心了,
“新的解毒汤药效很好,武十三尚且轻症不过有些低烧,无妨的,很快便能好。”
……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步桐托腮坐在前堂檐下,看着院子里忙碌的医官和赶来帮忙的江湖郎中,咬着肉干连连叹气,春桃端着药路过忍不住停下来,“小姐,您快收收这幅模样罢,汤大人走了两日,您就心神不宁了两日,难不成,如今声名鹊起的东厂督主还会有什么风险不成?”
步桐咂咂嘴,
“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春桃翻了个白眼离开,最后嘴里念叨着,“小姐何必担忧呢,那位可是汤大人啊。”
长安并着穆禾笙过来,听到了春桃这句话,眼神又暗了几分,穆禾笙笑笑,在步桐身边坐下,
“阿桐,可是担心京都城里的人再下黑手?”
步桐点头,“殿下明我,痘疫爆发的营地他们都敢偷袭,汤大人只带了两个随行,还押解着重要人证,我怕他会有危险。”
穆禾笙轻轻点头,“幕后主使的险恶用心,令人闻之色变。玄霖一向行事缜密,阿桐莫要担忧了。”
步桐点头,看着头顶乌压压的云,
“怕是又有一场大雪了,殿下,安排石青出去采办棉被衣物和吃食罢。”
穆禾笙也跟着托腮看天,“石青已经去了,怕是年下要下场大雪了。”
“瑞雪兆丰年,是祥瑞。”步桐慢悠悠地说着,这才轻松了一些。
门口连跑带摔地奔进来一锦衣卫,长安冷眼,“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这样慌张,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那人扑到穆禾笙脚下跪着,声音颤抖,“殿下,出事了,汤大人一行在东山遭到了埋伏,前去探路的人只找到了两个兄弟的尸体和这些。”
步桐猛地起身,紧紧盯着那人手里的马鞭衣配之物,眼神落在一个沾满血污的香囊上,那蹩脚的绣工,分明就是自己送给汤玄霖的那只。
汤玄霖待这香囊视若珍宝,若还有一丝机会定然不会弄丢它,上面的血……是他的吗?
“去找!”穆禾笙起身沉稳地吩咐着,
“让所有锦衣卫都进山去找,一定要寻得汤大人回来!”
朱雀近前领命,步桐起身,
“长安,去取我的斗篷来,我也一起去。”
穆禾笙想要组织,但转头看着步桐坚定的一张面孔,只得朝向朱雀,“好好护着步小姐。”
步桐摇头,拿过那只香囊收进怀里,“殿下无需安排我,桐儿可以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自己,还要带汤玄霖回来,步桐穿衣上马,看着穆禾笙也一身劲装跟过来,
“殿下还是留下坐镇府衙罢。”
穆禾笙摇头,“医官们尽在,照顾好病人们并不费力,玄霖是我左膀右臂,如今情况难料,天色不好马上便要有一场大雪,恐到时候更是难以寻找,必须在雪落前把他们带回来。”
步桐感怀,
“有殿下这番话,便足够了。“
东山上是灵隐寺,一行人行至山脚丛林,便看到了两个锦衣卫的尸体,一刀毙命很是简单,但瞧得步桐心里发寒,锦衣卫的身手,已是不凡,怎会轻易被人杀死。
“大家分成三队,分散寻找线索,若有发现,便燃放信号,”穆禾笙安排下去,大家便四散开来寻找蛛丝马迹,步桐的眼神也在紧张地四下看着,不知不觉便脱离的了大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