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要委屈龙公子,与我睡一个帐篷了!”
她看了龙敖一眼,含笑如是说道。
龙敖却是大感吃惊,忙道:“这怎么能行?”
蓝幽歪头看着他,“这有什么不行?”
龙敖见她天蓝色的眼瞳如同夜明珠一般在夜色下闪闪发光,眼神却是天真非常,心中微一沉吟,笑道:“男女有别,我与你们中的随便一位兄弟挤间帐篷便是。”
岂料蓝幽正色道:“那怎么行?”
龙敖见她神色严肃,不禁好奇道:“怎么不行?”
蓝幽摇首道:“族中有规定,荒漠中谁救得人就要对他负责到底,不能麻烦其他人,你既然最先是求助于我,那我自然是要照顾你拉!”
她说的一本正经,美眸瞬也不瞬,龙敖听得却是哭笑不得,心道:“这是个什么规矩?”
蓝幽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轻叹了一声,俏脸上出现几丝落寞,“本来也没有这个规矩的,只因数十年前…”
“数十年前?”龙敖还欲相问,只听得蓝幽身旁走来一年轻男子,板着脸说了几句,蓝幽赶紧住口,摇首道:“没什么,龙公子,你若觉得睡一个帐篷尴尬,我把帐篷让给你便好啦!”
龙敖心道:“我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要你这个小姑娘来照顾了?”
他见蓝幽神情天真,待人亲切,又心道:“这小丫头却是好心,我此番另有要事,却不能连累了她们。”
此行前往百花堂,虽说是替凌霄送信,其实凌霄与龙敖都知道,这是凶险非常的事情,冥绝宗与百花堂从未有过来往,如今突然派使者前去,很难说那所谓的百花仙子会是何态度。
但他也不畏惧,一来他的神通,真的要走,天下间也没几人能留得住他,二来此番凌霄别人不派,单派他前来,想必定有深意。
不过他此次却是揣测不出凌霄的心思了。
挥去脑中的思虑,他微微笑道:“不用了,此番得姑娘相助已是无以为报,怎还能抢了姑娘休息的地方呢?”
蓝幽见他拒绝自己,不禁道:“这里晚上可是很冷的,若是没有帐篷,第二天必然就冻死啦!”
龙敖在这里待了几天,自然清楚大漠中的气候极端非常,但他以内息护住身子倒也不惧,此刻听得蓝幽似乎有些担心自己,笑道:“没事,我挨着火堆便好!”
他一再婉拒,蓝幽便也作罢,只心道:“这人不知沙漠的厉害,他既然不愿进帐篷,我还是也不要睡了,多看着他好点,免得他冻死了…”
她心地善良,天性纯真,虽与龙敖只是初次相识,但已然十分关心对方了。
到得深夜,一行人都就寝的时候,唯有龙敖坐在篝火前,不断用手中的树枝拨动着火堆,蓝幽睡在帐篷内,将帘幕留出一丝缝隙,从里偷偷望着外面的龙敖,却见他稳坐在那,双肩舒展,倒是很悠闲自在。
她看的好奇,心道:“他不觉得冷么?”
这帐篷光是留出一丝缝隙,蓝幽便觉有阵阵寒风飕飕的往里蹿,龙敖坐在外面理应感到严寒难耐才是。
看得半晌,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忽听一个声音带着三分笑意,五分调侃,二分悠闲从空中缓缓飘来,“蓝幽姑娘若是睡不着,不妨出来看看这沙漠的夜景。”
蓝幽一惊,不知龙敖如何发现她没睡着的,当下和着绒毛衣裳走出帐篷,脸上一红,轻声道:“我不是有意偷看你的…”
龙敖摇首失笑,“在下一粗野之人,能被姑娘偷看,实感万幸。”
蓝幽听他自轻自贱,微觉好奇,坐在他身旁,偏过头,美丽的眼眸中蕴着一抹深深地好奇,就如同孩童第一次看见儿时玩的木马那般,“我能看得出,你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糟糕。”
龙敖也不去看蓝幽娇艳的面庞,只兀自盯着那火光涌动的火堆,笑道:“哦?”
蓝幽盯着他微带笑意的侧面,歪过头,道:“族长说,你不是个普通的人,他看你第一眼便知道你并非是落难的旅客。”
她心直口快,将今日族长与她说的话说了出来,龙敖心中微觉惊讶,想不到那男子的眼力还不错,“我也并非有意欺瞒姑娘,我确实落难在这沙漠了,我在这儿迷路了。”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他确实在这茫茫荒漠中迷路了,只是他若要出去,也并非什么难事,不过是他比较喜欢用走的罢了。
蓝幽奇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人呢?你一个人来这沙漠做什么?”
她又缓缓道:“中土已经很少有人涉足这片荒漠了,只身前来的人更是没有的。”
龙敖道:“你一下问了两个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呢?”
“嗯,你想回答哪个便回答哪个吧。”
“若是你不愿说,你也都不必回答的。”她生性爽直,不愿勉强人,心道别人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自是不必说的。
她的这个性子倒是很合龙敖的胃口,心下对这女子不禁有了几分喜欢,当然,这并非那女之间的喜欢,只是欣赏她无拘无碍,洒脱爽直的性子罢了。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两个问题他都没有回答,反而是转开了话题。
蓝幽也不在意,听他要说故事,反是欣喜道:“好啊,什么故事?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可多了!有一千零一个呢!我最爱听别人说故事了!”
龙敖笑道:“我的故事却只有一个,你听了那么多故事,想必那些故事都十分精彩,我这个,却有些枯燥了。”
蓝幽不知他是自谦之说,只道:“枯燥不枯燥,你说出来,我听了,才知道。”
龙敖眼眸盯着那跳动的火苗,道:“我看姑娘衣着打扮,似乎并非中土人士吧?”
蓝幽道:“是啊,我是自埃及来的。”
龙敖不知那埃及是什么,只笑道:“那定是个好地方,长出姑娘这般水灵的女子。”
蓝幽被他夸赞,也只抿唇一笑,复又奇道:“你不是要说故事吗?”
龙敖颔首道:“姑娘既然并非中土人,想必不知道中土有个教派,唤作紫仙门吧。”
“紫仙门?那是你们中土的宗教吗?”
龙敖颔首道:“姑娘或可这么认为。”
他兀自道:“姑娘远在异国,想来也不知道那紫仙门上的弟子个个都追求仙人之道,毕身之志便是通天道,登仙境。”
龙敖所说的乃是那虚无缥缈的修仙一说,蓝幽听得只一知半解,又听他继续道:“可那仙人,又岂能是人人都能当得的?有人倾尽一生,耗尽全副心血,也不能窥得半点门径,郁郁而终已属好的,更有拿得起放不下的,一念之差,永坠魔道,万劫不复…”
他语气忽转低沉,蓝幽从侧面瞥见他略带笑意的眼眸中闪过一瞬的黯然,不禁轻叹一声,只是见他这副神情,便知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那这仙人这般不好当,不当便是了。”
蓝幽心道那仙人又有什么好当的?值得人们花费漫长的一生去追求?
龙敖道:“姑娘年纪轻轻,可有过想得到一种东西但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偏偏还是很渴望?”
蓝幽想了想,自己长这么大,自小便随爹娘住在一块儿,今次是第一次随族长往返于中原与家乡,做着贸易,对于红尘的事情倒是没多少认知,想了好久,也觉自幼丰衣足食,却没有什么是自己得不到的。
当下摇首道:“似乎没有…”
她话音刚落,随即“啊”的一声,喜道:“有了!小时候我特别想要那夜空上的星星,爸爸便常说要摘下来给我,可后来我知道,那星星我是得不到的啦!”
龙敖听她语气天真,面上微微笑道:“那仙人就好比这天上的星星一般,你十分想要,可也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得到的,姑娘心性豁达,想必得不到便也罢了,只是有的人却顽固的很,为了一句承诺,便可倾尽终身,也要寻那修仙之法…”
蓝幽见他轻叹一声,却不再言语,在旁也沉默不语,过的半晌,听他缓缓道:“我曾经在紫仙门,有一位师兄…他本事很高…高出我许多,人也比我英朗的多…”
蓝幽心道:“他一定是在恭维,比他还英朗的,却是不知长什么样子了。”
“师妹很喜欢师兄,师兄他…也很喜欢师妹…”
龙敖眼中露出一丝怅惘,眼前跳动的火苗中似乎浮现出当年的场景,青石桥,溪水畔,男子面如冠玉,女子貌美如花,执手而立,情意缱绻,缠绵如丝。
忽而火苗又跳动了一下,画面跳转,仙山顶,云雾飘渺,曲径通幽处,男子披头散发,双眼血红,神色癫狂,他身前,兀自躺着那美貌女子…
男子的衣裳上,脸上,剑上,袖上,尽是鲜血…
“啊!”蓝幽惊呼一声,“你那师兄…他…他…”
龙敖默然不语,蓝幽轻叹一声,“怎么会这样…”
“只是可笑的是师妹至死都未曾怨过他,而这么多年过去,我只要一闭上眼,那天的情景就仿若在昨日。”
龙敖自嘲一笑,“师父曾说我有慧根,却无慧心,不想事隔多年,故人都已双双离去,最后放不下的,竟然是我。”
他语露凄凉,蓝幽不禁道:“你…一定很喜欢你的师妹吧?”
龙敖猛地偏过头来,一整晚他都没有看过蓝幽一眼,如今突然一下转过头来,倒是吓了蓝幽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