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澹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随即才感觉到手腕上被攥得紧紧的疼痛,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哎哎,说话就说话,你这是干什么,快点松开我。”
君子墨反应过来,忙松开了她的手,却还是迫不及待地追问,“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说的是谁,谁也来涓州了?”
兰澹宁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腕,很是疑惑地看向他,“就是上次在风拂泉边我救下的那个姑娘啊,难道你之前不认识她吗,那你去追赶推她的人做什么?”
这回君子墨听得清清楚楚的,兰澹宁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无暇了,可是,无瑕不是已经……他有些怔地坐了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道:“你确定是她?”
兰澹宁更加莫名其妙,肯定地说道:“当然是她啊,几个月前她就来过涓州了,当时她还谢了我的救命之恩呢,这次又见着了,不过这次她生病了,或者说是受伤了,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
如果说之前君子墨还有些不敢去相信的话,这四个字却反而让他开始确定起来,他的眼中闪过了希翼和喜悦,还有那种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的疯狂,“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兰澹宁,急切地问道:“你在哪里看见她的,可知她现在哪里?”
兰澹宁却被他眼中那突然暴涨的光芒给震慑了一下,神色也有些若有所思了起来,然后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声说道:“我是在码头那里看见她们的,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只是我见着的时候,他们正要离开。”
离开了?君子墨神色一变,随后连说一声都来不及,直接转身往码头的方向跑了过去,兰澹宁见状咬了咬嘴唇,立刻也跟了上去。
“你,你家也在京城,你和那位姑娘认识的对吗?”
君子墨哪里还顾得上跟她说话,闻言只随口答了一句,“对,是认识的。”
兰澹宁一向大大咧咧的神情在这一刻消失了,她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又问道:“看你这么着急,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君子墨愣了一下,然后苦涩地笑了一笑道:“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结发妻子。”
他的这句话说的很轻,轻的似乎是呢喃一般,轻的好像刚从口中说出来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一般,可是却让旁边凝神屏息的兰澹宁给听得清清楚楚。
她脚下疾走的步伐顿时乱了一拍,一个踉跄之间她觉得什么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天上灿烂到刺眼的阳光,身边喧嚣至烦躁的人群,还有君子墨那轻若微尘却不断地在她耳边回荡的声音: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结发妻子……
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结发妻子。
兰澹宁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之中,下意识地跟着他狂奔着,一路奔到了码头上,眼看着君子墨已经要跳上一条船离开,兰澹宁突然伸手拉住了他,声音里带着试探:“你的妻子,她姓什么?”
君子墨见她问的郑重,也想要再次确认一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无暇,于是道:“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说实话,但是,她姓姬。”
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被打破,兰澹宁扯住君子墨衣袖的手都失了力气,一点一点地松了开来。
君子墨见她如此,心里一跳,立刻追问道:“难道她不是姓姬?”强烈的虚无缥缈的感觉还在他周身飘荡,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像是悬在发丝之上一般摇摇欲坠,那是无暇还活着的希望,此刻根本容不得半点否定。
兰澹宁失魂落魄地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声音有些飘忽,“她,的确是姓姬,可是,如果你是他的夫君,为什么,她的身边会有另外一个男人,而且,她的孩子为什么会没了,还有之前她要落水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救她,为什么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都不是你?”
她的话,是在质疑着君子墨身份的真实性,可是这样的质疑,和在他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凌虐根本就没有两样,他收紧了手指,神色有些难堪地避开她逼视的目光,语气却很是坚定,“无论如何,她就是我的妻子。”
兰澹宁狠狠地咬住牙,看着他的目光很是复杂,“可是,有你这样的夫君和没有你,有什么区别?她遇险之后不是你在安慰她,她中毒的时候也不是你在照顾她,她小产昏迷,也不是你在担忧她,你……”
“你住嘴!”君子墨瞪着赤红的眼睛,目光狠狠地逼视着她,“我和她的事不必你多嘴,你……”他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惊声道:“中毒,你说她中毒,是什么时候?”
兰澹宁心头一跳,“你竟然不知道么,就是几个月前,她和她的两个哥哥来到涓州,当时有人刺杀她们,然后她也受了伤,我为她包扎之后发现她的血不对劲,后来才知道是中了毒,那种毒,是来自大炎的奇毒,据说根本没有解药,谁知这次再见,她的毒已经被解了。”
君子墨却有些恍惚,她是什么时候中了毒,又是什么时候解了毒,他竟然全都一无所知,一点点的风声都没有听到,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难道,他就这么不可信吗,又或者,她其实就是在怀疑,是自己给她下的毒?
他的脑海里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理清思绪,猛然之间想起那一夜,从她双唇之中溢出的乌黑色的血液,当时他以为她是中毒了,可是现在想起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其实那是在解毒,而那正是被吐出的毒血,而他当时,因为惊慌失措,加上被她决绝的话扰乱了心神,根本没有顾及去认真查看,所以她根本就还活着。
可是,她的小产是怎么回事,如果那碗药是为了给她解毒,那为什么还要让她小产?下毒的是谁,帮她解毒的又是谁,是夜谨言,还是那个幕后之人,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君子墨觉得自己似乎走入了一团迷雾当中,根本摸不清方向。
兰澹宁见他仿佛失了心神的样子,又问道:“她没了孩子,你为什么没有陪着她,却反而是另外一个男人照顾着他,看他紧张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才是她的夫君,”她说着试探地问道:“其实,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夫君吧,你只是爱慕……”
后面的话在君子墨的瞪视之下全都卡在了喉咙中,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兰澹宁被他眼中冰冷的杀气所威慑,整个人都似乎掉进了冰窟里一般,四肢僵硬着一丝都动不了。
然后冷硬坚定的含着警告的声音响起,君子墨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中一丝丝地挤出来的一样:“我说我是她的夫君,还有,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姓席吧。”
肯定的语气让兰澹宁鼓起的勇气全都消失,她的神情有些颓丧,然后点点头道:“是的。”
君子墨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在书房中,醉雪曾经说过的话:“席满观喜欢她,她也喜欢席满观。”当时他没有在意,因为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无暇喜爱的人是夜谨言,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突然就打了个寒颤,如果,是席满观一直都喜欢无暇呢?
这个假设刚从心底被翻出来,往事突然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来,那一次再霞山,无暇迷路走失,是席满观发现她然后来通知自己的,那个时候席满观看向无暇的眼神,原本他没有在意,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是那么复杂,似乎包含着汹涌的情感。
后来又一次,他带着无暇出门在街上遇见席满观,他急着去见无垢,将无暇独自撇下,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无暇对席满观灿烂一笑,而他们刚要离开的时候,席满观从窗口看见了无垢并且说了出来,当时他以为只是席满观无意间的一句话,可是如今想起来,席满观分明是故意的,故意说给无暇听的。
再再后来,他们在法华寺的腊梅树林中遇见,他对无暇的恶劣态度更加凸显出了席满观的关怀和挂心……
君子墨突然见浑身都发冷,回忆如同碎裂的弧线,在这一刻终于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圆,从一开始,夜谨言将席满观放在无暇身边的目的,就是给席满观制造接近无暇的机会,借用圣旨的利用,席满观寸步不离地守在无暇的身边,在自己对无暇恶劣态度的衬托下,更加显得席满观态度可亲,这也是为什么,他对无暇那么苛待,夜谨言都没有发怒的原因,因为他需要用自己,去让无暇恨自己,再让无暇爱上席满观。
而之后,因为无暇有了身子,他们等不了,所以设计把无暇的孩子给落掉,并且是借用自己的手,好让无暇对自己彻底死心,再接着,由席满观照顾无暇,彻底将她的心给拉过去!
当真,是好算计,君子墨不知是怒是悲,是痛还是恨,他仰起头张口想要吼叫,可是那从心底冒出来的酸涩,却让他的喉咙哽住,他张了张口,眼角沁出了一滴泪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