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回柳淡烟和古小莉
天已黑了,柳淡烟还是呆呆地坐在一张小凳子上,默默地盯着那盆早晨就放在那儿的“金带围”,思想却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总是乱纷纷的想着许多事情。
夜风吹过,鼻端有一阵清香沁人心肺,他微闭了眼,轻轻的吸了口气,除了花香,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他分不清是什么香。
“烟儿,”柳三青走到他身边:“把花搬进去吧,不早了,该睡觉了。”
“爹,你先去睡,”柳淡烟轻叹一声:“今晚让这花儿润润夜露,我守着它们就是了。”
柳三青也轻叹一声:“烟儿,你今天怎么啦?一整天就对着这花儿发呆,该不是有哪儿不舒服吧?”
“没有,”柳淡烟轻轻道:“爹,我很好,你放心去睡吧。”
柳三青看了看儿子,不再说话,转身向屋子走去。他知道儿子有心事了,儿子四岁就死了娘,他含辛茹苦地拉扯着把孩子养大。二十年来,父子相依为命,儿子从没象今天这样发过呆。
唉!他回头去看了一眼儿子,二十五岁的大小伙子了,早该娶媳妇了。我这爹是怎么当的,孩子大了,该娶媳妇了,可这个家……
柳三青长长地叹口气,我得问问孩子,是不是喜欢上谁家的姑娘了。再怎么穷,也要想法子为孩子结门亲事。想着,他回身又走到柳淡烟身边:“孩子,你有啥心事,跟爹说说吧。”
柳淡烟站起来,道:“爹,你多心了,我能有啥心事。天不早了,你快点回去歇着吧。”
“烟儿,”柳三青道:“爹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爹就直接说了,你今年也二十五了,按说早该娶媳妇的,就因为你娘死的早,这家也穷,谁家的姑娘愿意进穷家门呀。如今,你也不小了,你要是喜欢上谁家的姑娘,只管告诉爹,爹想法子去求亲,就是卖房子卖地也要给你娶个媳妇儿。”
“爹,”柳淡烟急了:“您怎么说起这事了。您快回去睡吧。”
柳三青叹了口气:“爹对不起你死去的娘,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没能给你娶个媳妇,我就是死了,你娘也会怪我的,柳家祖宗也会怪我的。”
“爹,”柳淡烟微皱了眉头:“你今儿是怎么啦?啥事也别烦了,先回去睡吧。”
柳三青见问不出儿子的话,却讨得自己也心头烦闷,只得唉声叹气地回房去了。
柳淡烟见父亲走了,才深深地长叹一声,又坐下。
那株“金带围”就在眼前,有一朵花儿开得又大又艳,淋沐着月光,那花瓣上的黄色横纹,更是闪着金光。
他仿佛又看见一幅图画:一株芍药花旁,立着一个美丽清纯的少女,微风中,她的发丝衣带飘扬,那双明亮的眸子带着惊奇,那小小的脸庞在阳光下露出甜美的微笑。
芍药盛开、柳条摇曳、草地青翠、人儿如玉!他心中甜丝丝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那少女在花儿旁亭立,对他轻轻一笑,纤纤玉手缓缓伸向他。
他抬手想去拉她的手,不料碰着的是一支花枝。
哪儿有人?
原来不过是他的幻觉。
他轻叹一声,自己今天是怎么啦?
从没有象今天这样胡思乱想过,这么多年来,跟着父亲种花卖花,什么样的女孩子没见过呢,农家姑娘、普通人家的小姐、甚至富贵人家的千金都买过他的花儿,而且许多千金小姐特意要他亲自送花去,见过那些美丽热情的千金小姐们后,他也从来没有过思之欲见的感觉,更没有象今天这样魂不守舍、茶饭不思。
为什么呢?
那俏丽的人影又闪现在他眼前,他无法挥去,也无法忘记,一闭上眼,那俏丽的人影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睁开眼来,看见的还是那个人影。
他想,他是着魔了吧?
不然,他怎么会总是想起她,她不是他应该想的,当然啦,她是扬州巨富古大善人的独生爱女,而且也是扬州城里公认的大美女。自己一个种花的穷小子,有什么资格想她呢?只怕想一想也会冒渎她。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别胡思乱想了,你怎么能自寻烦恼!
唉!他呆呆地望着月光下的那株“金带围”。
古府。
一座精致的小楼内,月光照进窗子,一张精致的大床,帐帘低垂,床前一双小巧的绣花鞋。
如果掀开帐帘,就会看见床上的少女只有十八岁,她安睡在榻上,双目轻闭,脸色白得犹如透明一般,右手放在被外,五根手指细长娇嫩,仿佛是用白玉雕成,细看她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想来一定正做着美丽的梦。
的确,古小莉正做着一个美丽而迷人的梦:她来到一座好大好大的芍药花园,数不清的芍药花开得争奇斗艳,万花丛中,有一株最特别的芍药花,她奔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株珍贵的“金带围”芍药花。
她满心喜欢,看也看不够,然后,有一个年轻人来到她身边,指点她,给她讲芍药花的品种、颜色、花期。后来,他摘了一朵最美最艳的“金带围”,插在她头上。
她心里带着三分羞涩,却有七分喜悦。
正在这时,一声怒吼,年轻人不见了,芍药花也不见了,她孤零零地呼叫,但没有人来,她害怕极了,不由大叫了起来。
睡在她床旁边地铺上的丫鬟春花惊醒了,忙爬起来,掀开帐帘:“小姐,你怎么啦?”
古小莉惊叫着坐起来,见了春花,定定神,才明白刚才不过是一个梦。她摇摇头,不语。
春花温和道:“小姐,你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原来,古小莉自被土匪抓去,回来后经常夜里做恶梦。古侯便叫她的奶妈带着两个丫鬟在她房中打地铺过夜,春花则和小姐同床而睡。一直过了两三个月,才好一些,没有做恶梦了,古侯才下令一切照旧。
古小莉听了春花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没有做恶梦,只是梦到许多芍药花,到处都是,我看也看不够,然后……”她住了口,陷入沉思。
春花追问道:“然后怎样?”
古小莉想着梦中的情景,脸微微有些红了,幸好帐帘和春花的身影拦住了月光。春花没有看出来,扶她躺好,春花边为她盖被边问:“小姐,今天你们去柳家看花,那花好看吗?”
柳家!
古小莉低低念着这两个字,在柳家的一切又浮现在她脑海里,使她又想起了刚才的梦。
“小姐,”春花又问;“那花是什么样子的?”
“很好看。”古小莉按耐住心中的激动,故意淡淡的道;“你去睡吧。”说着闭上眼睛。
春花以为小姐困了,便放下帐帘,自己去睡了。古小莉并未睡着,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帐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