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难得的温情时刻戛然而止,史令仪颇感不快。
她哪里知道她爹正酝酿着,接下来开口好好教育一下傻女婿,给闺女撑一撑腰。
保龄侯史靖纵然是两朝元老,官居尚书令又多年屹立不倒,却也难以免俗。史靖才识过人又颇能洁身自好,婚后和妻子感情甚笃,可惜夫妻俩生的多活的少,如今也只剩一儿一女,尤其史令仪还是夫妇俩将近四十才得来的小女儿,更是爱若珍宝。
也正是这份疼爱,让史令仪在娘家分外自在,“女儿想在家住上几天,爹娘不会赶我走吧?”
亲娘韩夫人闻言,喜出望外,还不忘跟女婿“谦虚”一回,“令仪这孩子,就是任性了些。”
贾代善哪能那么没眼色,傻乎乎地顺着岳母往下说……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岳父呢。他忙笑道:“既是岳父寿辰,令仪也该住上几天,尽尽孝心。”
史靖抚须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反正都要在娘家待上几天,就不必急于一时,史令仪和母亲一起离了父亲的书房,韩夫人先回自己的院子略作收拾,而史令仪则去寻嫂子王彦,一起招待已经到来的女眷。
话说书房中,史靖正和女婿贾代善喝茶说话。
前些年亲家太太去世,女儿在守孝,女婿又远在边关,不便经常来往,朝中也不太平安——如今圣上当年还是太子之时,略显文弱,并不为英武的太祖爷所喜。只是太子身为嫡长子,无过不可废,兼之太子……还有个颇得太祖之心的好儿子。
总之,虽有波折,太子总算有惊无险地登基,是为今上。
只是圣上身子始终都不算康健,所以当他听说贾代善在北疆带兵征战多年风寒侵体,发作时行动不便后,颇有同病相怜之感,在对待贾代善器重之余更多了几分体谅。
去年,忠顺王世子暗中吩咐御史上本,参奏荣国公贾代善当众殴伤庶弟之事,全被圣上留中不发。随后贾代善在边疆见机搏命,立了大功,归来转任左羽林上将军,而忠顺王府门下大将则去往北疆接任贾代善的官职。
这分明是让荣国公贾代善,与本就不睦的忠顺王府相互牵制的意思。圣上并不擅长兵事,就算忠顺王府有拥立之功,仍然不会全然信任他们。
当然,如果忠顺王府真的足够“忠顺”,让圣上满意,那么为了安抚忠顺王府,贾代善可就要挨削了。
老狐狸史靖就是在提醒女婿,尽量也提醒圣上忠顺王府也颇有野心。
响鼓哪用重锤?
贾代善诚心诚意地谢过了岳父的提点:忠顺王世子可是和太子往来甚密,而且“密”得实在有些过头了。太子又让太祖爷宠得过了头,圣上也对这个出色的儿子颇为宽容,害得他有些目中无人又胆大包天。忠顺王世子偏又找准机会攀了上去……可哪有皇帝能默许掌兵的宗室与自己的儿子亲密无间的?
只是坏人不易做,提醒圣上也不该他贾代善亲自开口,不过总有人乐意冒险出头,而他只要规规矩矩地做好纯臣就够了。
商量完正经事,颇为投脾气的翁婿俩也轻松不少,又聊起外孙和外孙女——其实,史靖更关心女儿过得怎么样。
而侯府花园里,几家女眷团团围坐,赏花喝茶闲聊之余,还不时瞧瞧亭中正凑在一处说笑的各家姑娘们。
寒暄毕,女眷们便说起各自儿女。王彦和史令仪都有该说亲的儿子,偏巧还都是能袭爵的嫡长孙或是嫡长子,自然惹得在座的太太万分留心了。
这里王家太太自然热切,他们夫妇本就想借女儿给自家结下两门显赫的姻亲。
不过当她把两个女儿叫到王彦与史令仪跟前之时,史令仪险些没认出她前世的二儿媳妇:这姐妹俩模样没得挑,举止气度也都过得去,因为不识字所以谈吐说不上伶俐,但也还算得体,至少绝不会惹人不快。
只是婚姻大事,除了要仔细挑过对方的品行才学,更重要的却是要看好对方的父母家族。像王家这样善钻营,走门路的人家实在不适合自家这样的“忠臣”,而且以丈夫贾代善这边算起,王家的门第也是略低了些。
到了嫂子王彦这儿,就更简单了:她是书香门第出身,丈夫又是进士,怎么能答应让个不识字的姑娘给她当儿媳妇。
不过,好在乐于将女儿展示给她们姑嫂相看、问话的太太为数不少,往来之间倒也没显出什么厚此薄彼。
散了席,贾代善带着两个儿子回府,史令仪惊讶地发现,赦儿居然举止如常,再没有贪杯。
贾赦小脸微红,但说话条理清晰,“在座的还有几位世子,王家兄弟比劝我酒的时候更是殷勤。”
长子再也不会被人一句话就卖了!史令仪十分欣慰,就算被卖,怎么也得再费上两三句话,可真是个了不得进步。
贾政见母亲笑得自然,也小声道:“娘早点回家。”
贾代善心道:居然抢了我的话。
只有贾敏小丫头没心没肺地冲着爹爹和哥哥们笑眯眯地挥手,“慢走。”
贾代善哭笑不得:臭丫头没良心!
史令仪在娘家也只住了三天,抄了些用得上的方子,和爹娘腻乎了一阵就收拾收拾回家了:她有些不放心,长子贾赦十四了,到了知人事的年纪,她放在儿子房里的两个大丫头都是规矩人,却怕儿子好奇之下拉上一个“试一试”,或者干脆两个齐齐收用。
不是她这个当娘的不把儿子往好处想,实在是前世这个儿子在~女~色上委实没有什么操守和节制可言。而且就算她在地府历练甚久,也算见多识广,都没寻到什么能止住“好~色”毛病的妙招,所以她严防死守也实在是情非得已啊。
回到府中,招人过来一问,才知道儿子十分规矩。史令仪心中舒畅,刚抱着女儿打算教她认几个字,就听珍珠禀报:宁府堂嫂史氏带着儿子贾敷上门致谢。
贾敷染的算是急病,所以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小小少年本就嬴弱,如今看着更是单薄了几分。
规规矩矩行过礼,史令仪便打发他去和贾敏说话,她则安慰史氏道:“男孩儿小时候就是得精心照顾,过了十一二岁自然就康健了,你看我们赦儿,几年前也是动不动就染一场风寒,在床上一躺就是好些天。”
史氏轻叹一声,说着也笑了,“以后兴许还得烦劳你。”
史令仪也笑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贾代化执掌的宁府,也许不会成为助力,但至少不会拖自家的后腿。
史氏吃了口茶,又道:“你可听说你那小叔子如今正和王家商量,要嫁女儿过去呢。”
史令仪一怔,“什么时候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