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1 / 1)

柳姨娘的老子娘也是府中家生子,一家子就住在西北角上的小院子里。不过他们得了消息还没赶到,另外两位姨娘倒先过来直接跪下了:她俩……是来告密的。

柳姨娘这阵子总跟个眼生的婆子,背着人嘀嘀咕咕。这两个姨娘跟柳姨娘住得忒近,便无意撞见了一两回。她两人一起想了想,其中一人便言道柳姨娘好似提过一句,这婆子是她家远亲。另一个姨娘也补充道,这婆子她依稀在二老爷二太太那边儿见过。

前来告密的这两位姨娘,虽然都是后买来的,但在荣国府待了这么多年,必是有几个说得来又处得来的仆妇,而仆妇们自然也有亲朋故交,这样一来两个姨娘也都有颇为靠得住的“眼线”了。

话说,给老公爷守完孝,贾代善便和庶出的二弟和三弟在宁国府祠堂前,当着众位族人,由族长贾代化主持着分了家。

分得不少资财的二老爷和三老爷搬出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荣国府,在荣宁街后面的一条街上买了宅子比邻而居。

当年,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对这两个庶子就不怎么慈爱,而史令仪和二位妯娌相处起来也不太愉快。她们出点银子,就为让自己堵心一阵,很是说得通。史令仪不觉意外,面色淡淡问道:“还有什么?你们交代个清楚,往后自有好日子。”威胁的话暂且不必说出口,她丈夫贾代善就在身边坐着呢。

两位姨娘对了个颜色,口齿更伶俐的那位似是把心一横,垂首小声说道:“柳姨娘这些日子……跟……大爷……”说着,还怯生生地抬眼偷看了下老爷和太太的脸色,旋即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又缩了下身子。

史令仪挑了下眉毛,什么也没说。

她当年就知道姨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与长子那边的仆从们往来甚密,更是没少在长子面前拿她和老太太的旧事挑拨。

母子不合,她这个当娘的就无心他顾,姨娘们可以借此向老爷邀宠,再吹点“太太不慈不能容人”的枕边风,然后这府里就接连添了三个庶女。

她前世为此没少为儿子着急上火,结果也的确是光顾着长子而冷落了丈夫……还落得个里外不讨好的“双输”。如今,她好歹看清丈夫的心思再说:再竭尽全力把府里弄得一派和谐,她丈夫兴许还真以为天下太平,待在温柔乡里享受呢。

重活一世,史令仪深知再不必逞强,自己的艰难、辛苦和疲惫都该让丈夫亲眼看看,切身感受一下才好。

贾代善也正处在既愧疚又疼惜妻子的时候,听了这女人的话就颇为不耐烦:我媳妇病得七荤八素,刚有点精神头夫妻说上些体己话,还能让你们这几个蠢东西搅了好心情不成?

没有相应的底气和本钱,卖关子的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这位荣国府的主人心里冒火,面上却并无恶声恶气,“奴大欺主。”目光转向他媳妇,“这样的奴婢,你看又该如何处置?”

那位姨娘一下子就趴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不仅是她,连着柳姨娘在内,都想着老爷至孝,自己三人乃是老太太赏下来的,只要闹不出圈儿,老爷不会太过责罚她们,太太再生气又有什么用——而且,二老爷和二太太使人传话时也是这么说的。

比较而言,府里乱一些,大家才有施展手段的余地不是?

哪里能想到太太还没说话,老爷倒先拿她们开刀了。明明老爷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对她们一直都挺和气啊!

史令仪也回视着丈夫,发觉他全无揶揄之意,便轻声道:“赏她十板子,再叫人牙子来,打发了吧。”

贾代善微微一点头,环视房中待命的丫头们,“还杵着做什么?没听见你们太太的吩咐。”

鹦鹉赶忙出门,招了嬷嬷进来,一边一个拉住那位姨娘的两支胳膊,一夹一抬,就把人顺利地架走了。

压根不用什么院中惨叫声传来,剩下的那位还有什么胆子绷着,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她所说的内容,对史令仪来说毫不新鲜,却能名正言顺地换掉儿子身边几个心大的奴仆。

等到这个姨娘失魂落魄地告退,柳姨娘的父母终于到来。这对夫妇其实相当本分,生了个有几分姿色便立志飞上枝头的闺女……福气还没沾上,倒先晦气加身了。

当知道女儿为何自尽,还被人救下的时候,这夫妇俩也只剩跪下磕头这一招了。

这样老实巴交的夫妇,史令仪纵然有气也不会冲他们发作,再次得了丈夫的暗示之后,她便开口让这夫妇俩把女儿领走,但他们的女儿自此往后也再不是荣国公的姨娘了。

能留得性命,这夫妇俩已是喜出望外,又磕了几个头,才跟着丫头们下去带女儿家去。

而没有在官府上过档的妾……打发起来实在是容易极了。

处置完这几样“烦心事”,史令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而后便用帕子捂了嘴,露出了的眉眼却都舒展开来。

贾代善笑道:“你真是心宽。”

“急有什么用?咱们赦儿都快十二了,也该能明辨是非了。老太太已经把他养得太好,照顾得太周全,不知人间疾苦,世间险恶可怎么好?”史令仪说完,便起身直奔里间而去,发觉二儿子正守着油灯读书,而小女儿已经贴着她哥哥睡得流了口水。

史令仪一见女儿心就软成一片,抬手把女儿抱在怀里。

贾敏不情愿地睁开眼,视线模模糊糊也不妨碍她认清亲娘,“娘……困……”嘀咕完,便又小脑袋一歪,又睡上了。

此时贾代善也跟到了里间来,贾政早已经放下书本,站直了身子等着爹娘训话。

这个儿子自小就一板一眼,可惜刻板有余灵活不足……说穿了还是见识不够乃至才能不足,才成了前世那番模样。不过他始终是个孝顺的孩子,史令仪便轻声劝道:“你要读书为何不吩咐多点上几盏油灯。”

贾政本以为母亲会说他夜里读书伤眼,意外之余便小声道:“回娘的话,我……忘记了。”七岁的小小少年童音软糯,俊秀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懊悔和委屈,这副模样实在很难对他发什么脾气,或是训斥出声。

这回连他亲爹都无法摆出什么老子的架子,抬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快回去睡觉吧。”

贾政听了,躬身行礼道:“爹娘,儿子告退。”

儿子带着自己的丫头走了。史令仪则把女儿安置到暖阁里,这才坐下来和丈夫接着说话——她刚才那番话也是故意说说婆婆养育孙子的不足之处,就想看看丈夫是如何回应。

“没法子,隔辈儿更亲……”贾代善觉着媳妇说话十分在理,老太太为人处事以及教子用人的水平,他这个当儿子的心知肚明,“总之,咱们今后万不能再纵着赦儿了。”

史令仪顺势问道:“二弟三弟打得这是什么算盘?就是分了家,一笔也写不出两个贾字。咱们府里不安生,他们又能得着什么好处?”

这又是试探了,她想知道丈夫究竟肯对她说多少实话。

虽然他们上一世也是夫妻相得,但史令仪分明感觉此番丈夫似乎对她更为信任,说话间也极为随便,更有一目了然的袒护之意。

实在是她提醒自己为儿女重选严师,让儿子们学武并去往军中历练深得贾代善之心。妻子贤明而有远见,行事又有分寸,把家里全交给她,贾代善万分安心。

于是他很是乐意跟媳妇再多说会儿话,甚至乐意告诉她一些隐秘之事,“二弟在尚书省做了多年的主事,很想动上一动。他给我写过几封信,我都没应。这就没准怨上我了。”

史令仪听了,顿感无语。她也算是明白了,丈夫的这个弟弟为何连她也要一起折腾——史令仪的父亲,保龄侯正是尚书令。

丈夫的二弟多年没能升迁,可不把她这个嫂子也怨上了。

史令仪心中无奈腹诽:若非有我爹这层关系,你如何能进得了尚书省的大门,还能平安任职到今天?

而贾代善是个带兵守疆的将军,谨言慎行避嫌都不够,又如何能对尚书令的人员变动胡乱置喙?

这样的厉害关系都看不透,还想着出人头地……这纯粹是不自量力。

妻子的心思这回全写在脸上,贾代善一眼就看了个透彻,他也笑道:“最近朝中也不那么太平。咱们家这家底得来不易,哪有硬往上搀和的道理?”

这说的应是后来闹得沸沸扬扬,几乎难有几家善终的立嫡风波了。史令仪点头道:“老爷说的是。”

荣国府看着风光,可也正应了一句话,树大招风,到了今时今日,哪能没有几个利益相悖,又合不来的~政~敌呢?这些人正想着拿住贾家的把柄,这小叔子也不知被谁挑拨,居然信以为真,想着往南墙上撞呢……

“二弟正给侄女儿说亲呢。”贾代善轻声道,“过些日子也就知道了。”知道他究竟攀上哪棵大树了。

史令仪痛快应道:“我会留心。”

贾代善又道:“等得了空,也得问问岳父的意思。”

此时尚书令乃是三宰之一,位高权重,保龄侯又深得圣上信任。他的意思哪是能忽视的?

史令仪仔细回想了一下,依稀记得母亲在听说她病倒后便来看望过多次。

母亲生了不少孩子,却只有哥哥和自己活到成年成亲,自是爱如珍宝,哪怕她这个女儿的长子也快能准备亲事了,母亲仍当她是个娇弱的小姑娘一般,一有风吹草动便要上门亲眼看一看,甚至还要亲手照顾,才肯放心。

想起母亲,史令仪心中温暖,口中却道:“老爷和父亲在朝上总能见到。”

贾代善苦笑道:“宫中人多眼杂,反倒不好说话。我和宁府大哥哥还是堂兄弟,也还不是那个样子?”

宁国公贾演与荣国公贾源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二人的嫡长子贾代化与贾代善也都跟着父亲参军打仗,靠着真刀真枪地杀敌来博取军功和声名……

等到两位老公爷先后去世,贾代化只袭了一等将军,而贾代善则没有降等,仍旧袭了国公之位。

当初,虽然明面上未必看得出,但这位同样志气极高的堂兄便暗中存了些和堂弟别苗头的心思。这么多年下来,连族人也都明了,随后难免各怀心思。

宁荣两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身为族长的贾代化也免不了心底阴暗一下,乐得看一看荣府的笑话。

贾代善的庶出弟弟在有了靠山之后,也正是抓准了族长的想法,才敢算计起嫡出亲哥哥的姨娘和长子来。虽然未能布置完全就被发觉,但毕竟开了个内讧的先河。

而且这一回,事关立储……分歧可就不那么容易弥合了,更不能轻易善了。

贾代善轻声叹息道:“且看着吧。”

史令仪早知道将来之事,却不动声色道:“咱们一直只忠于圣上,今后也要把持得住才好。”

贾代善听了,心中大为畅快,颇为知己之感,他抬臂搂住媳妇肩膀,“得妻如此,幸甚。”

最新小说: 谁说我是军工厂?我告你诽谤! 春闺秘录:厂公太撩人 命犯桃花 穿越虫族后我成了论坛大佬 重生之富二代 奉天九里 山野情事 美女的隐龙神婿龙隐宁欣 凰权倾天下 我的经纪人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