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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右眼一直在疼,我担心我大概是从悬崖上跌下来的时候刮住了什么,呃,多半是刮在了上帝的长指甲上,我揣摩。
我是从病房左边的楼梯走下来的,我没有乘电梯,医院里约莫有那么一百八十个人在那里等电梯哩。我出了医院,自己都不知道我该往哪里走。我是说路什么的。刹那间,我突然想起老隋东华先生的一句话来,呃,他是我中学的一个语文老师。他说,你要是想到达一个终点,并不在于你选择什么样的路。而在于你自己本身。这话是他在毕业晚会上跟我说的。那天他喝多啦。要是换了平时,就算你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说哩。可当时就剩下我们两个人。而且我也喝多了,可我清醒的很。我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所说的最出格的话啦。他这人老实得要命。
恩,但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当我还是个毛孩子的时候,老隋东华先生就成了我的老师。一点也不假,全校就他一个人想成为我的老师。我是说就他一个人最好。可他就是升不了官。
这就是我当时站在医院门口想的,可是我不敢多呆——那些人会重新抓我回到病床上去,恩,我要是再回去,我发誓,我准会疯的。自然啦,我也就得从这所医院转到***疯人院里去。
医院大门右边也坐着个疯子,他的衣服什么的撕的稀烂,我怀疑是他自己撕的哩,恩,为了能要到钱。我老是怀疑有谁是装疯的,但我还是得拿钱给他们,我贱。恩,主要原因是老宇琼得给他们钱,她是那种非常夸张的女孩子,比老香儿还要夸张一百倍哩。她可不管谁是不是装的疯,呃,只要是让她遇到了,她就会给他们钱。
后来我就从兜里掏钱给他,给那个疯子。可我当时又做了一件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我把我兜里的钱一股脑都给了那个疯子,我大概真是疯啦。我大概是怕我以后什么的说不定会在疯人院里碰见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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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沿着马路向西走,我不能老是站在那儿。我揣摩,要是在中午,我或许可以到老隋东华家里去看看,我很喜欢他妻子做的豆腐干儿,她妻子总会做上千样豆腐食品给你吃。她也是个老师什么的,呃,她也跟隋先生一样——一个再好再老实不过的人。而且她也教语文课。我甚至都不敢相信哩,我是说,他们每天下了班以后,没有什么事可做的时候,是不是互相谈他们的本学科?恩,我大概认为他们都是那种极老实不过的人,就不会在一起谈他们自己的本行什么的。他们不是喜欢谈自己老本行的人,可也说不定。最让我好笑的是,你只要仔细一想,向他们两个那样的人,在学校里可能会青睐过对方,可是谁也不会率先开口。一直到了工作的时候,经什么人那么一介绍。恩,恋爱,结婚,生子。我是说,可要是没有人给他们介绍的话,他们甚至谁也不会主动捍卫他们自己的爱情观哩,至少从他们的表面上看不出来。
可是隋东华先生只教了我那么短短一年,我离开他以后,就老是做梦,我老是梦见我自己突然从高处掉下来,而且摔断了我***左腿什么的,而每次都是他扶我起来。恩,他每次都说,就在他扶我起来的时候,他说:“不要紧,你还是个孩子呢。”可我做梦的时候,我梦见我都***有八百岁啦。我不骗你。
我揣摩,要是有一天,我真的从什么地方给摔了下来,然后我拖着一条伤腿去找他,我大概会全身是血什么的。恩,他就会一边给我包扎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对我说:“嘿,不要紧,你还是个孩子呢。”恩,可这当然都是我心里想的,不过有一点我敢跟你打赌,呃,他是绝对不会不要我的。我是说,不管我。
后来,我哪儿也没有去,原因是我虽然知道老隋东华先生家里在哪,可我绝对是摸不到地方。我的脑袋出了点毛病。我揣摩大概是他们把我扔下来的时候,敲碎了我的哪一门子神经。好让我不记得是谁把我扔下来的。情况就跟他们所希望的一样。呃,我的记忆里那些内容上的东西似乎都在,可是表象里的东西,我是说那些外型,颜色,方向什么的都不知了去向——整个马路上就我一个人成了瞎子。我瞪着眼睛,所有的人,就我一个在到处乱摸。恩,我是说,我的记忆没有给我的眼睛留下半点熟悉的东西哩。
不知道还要不要我重新解释给你听。我是说,我当时的情景就跟个天生的瞎子,而有一天突然挣开了眼睛所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
我当时很想知道是几点钟,我还以为我的手上带着手表哩,可是我抬起手的时候,呃我的两只手腕子上却什么都没有。表不见啦。我揣摩,大概是上帝知道我是个不爱珍惜时间的杂种。于是在我打他那里回来的时候把我的表给没收啦。我真的打上帝那里回来的。恩,我说我从悬崖上摔下来却没有死什么的。
可是我从来就不相信那套玩意儿。我不信迷信,可是我父亲却信得不得了,他把什么事都算成了是上帝的一笔。甚至都包括和我母亲打架什么的。我甚至都担心上帝从来就没有对他好过。我是说,上帝要是真想对他好,那就该让他再改变一点儿,至少不会让他老和我母亲吵架。我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才不相信宗教这一类玩意儿的。但我对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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