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羞答答的月牙躲进乌云里去的时候,九辆马车从城北百利洋货行出发,兵分两路,其中四辆去了城南,剩下五辆奔着城东去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这九辆马车分别穿行在城东城南的大街小巷里,缓缓而行。这一路过去,沿途还有一张张绯红色的正八开纸片儿从马车上抛洒了出来,纷纷扬扬,接连不断。
这些红纸片带着某人的愤怒,在夜幕里哗啦啦的翻飞一阵,直至解气消气了,它们才悠悠荡荡的飘落在地上。最后马车所到之处,这些抛洒出来的红纸片就如秋风落叶一般铺满了整条街面。
鸟瞰下去,这城东城南的地面竟在一夜之间成了绯红一片。
“老爷…老爷!”
天蒙蒙亮的时候,城东一处高门大宅子里,一位老管家抓着一把绯红纸片急急忙忙的穿过院子,大喊着说道:“老爷,不好了,您快出来看看呐!”
“你嚷嚷什么!”
老薛来不及穿戴,就只批了一件长褂子推门出来,很不高兴的问道:“出什么事了,天塌了?”
老管家打了个寒噤,走上前去摊出手里的红纸片,说道:“老爷你看,这是我今早起来刚刚发现的。”
“它不就是张红纸吗?”
老薛不以为然,接过来瞟了一眼。当看到这红纸片上赫然写着“便宜的让你难为情——城北百利洋货行”这两行字的时候,他脸都绿了,气呼呼的问道:“这东西,你是在哪找到的?”
老管家有些迟疑,他指了指身后,说道:“咱家门口,还有…还有咱家门口的整条街上,全都落着这东西。”
“走,看看去。”
老薛弯着腰扯起鞋跟,气冲冲的朝着家门口小跑着过去。
薛宅门口,老薛只瞧了一眼就背过身去,他差点没让这满街的,于他而言好是刺眼的一片绯红给活生生的气昏过去。
“快快快,把家里的人全都叫出来,赶紧给我扫走,扫干净了!”
老薛气得直跳脚,歇斯底里一番过后,他抚了抚胸口,恶狠狠的说道:“好你个朱有仁,你胆敢这样报复我,你就不怕我再找几个人放一把火烧了你家?”
“不好了,老板不好了!”
这时候,一位店伙计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板,出大事了。咱城东这大大小小的所有街面上,全都让他城北的百利给铺了红纸。”
“整个城东?!”
老薛一时气得没说话了,他缓了口气儿,冷笑着摆摆手,说道:“他铺就铺了呗,这看上不是挺喜庆的嘛。再者说了,他百利凭这几张红纸就想击垮我鼎盛?那是门儿都没有的事!”
“老板…老板!”
远远地,又有一位店伙计驾着马车赶了过来。马车还未停稳当,这店伙计就急不可耐的跳了下来,语无伦次的说道:“老板,城南那头,这百利的红纸是随处可见,整街整街的满地都是。”
“整个城南也是如此?!”
老薛彻底没话说了,他渐渐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甚至在他的心里,面对这百利突如其来的犹如汹涌浪潮般的反击,他感觉他就要招架不住了。
这个朱正春还真是诡计多端,只不过他在我城东城南铺完这些红纸之后,接下来他又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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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鼎盛洋货行。
店内里屋,老薛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可当他看完账本,他又忍不住急躁起来。原因就是,这账本上有一条账目显得十分诡异。
短短五天时间,我这城东城西的两家洋货行合起来,居然就卖掉了将近两万块香皂。依这个卖法,我这香皂的库存怕是已经所剩不多了。
老薛一个激灵,他本能的想到了朱正春。他觉得这件事,肯定又是朱正春在暗中捣鬼。
可奇怪的是,他一口气买这么多香皂用来做什么?别的也不买,就只买香皂,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急忙唤来他的管事,吩咐着说从今天起,城东城西这两家店都停止出售香皂,熟客除外。
管事走后,老薛掏出怀表瞧了瞧时辰,自言自语着说道:“今天时候尚早,我要不要亲自走一趟,看看那朱有仁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老板,老板!”
就在这时,一位店伙计火急火燎的闯进店内里屋。
老薛见了这伙计,赶紧问道:“怎么样了,城北那头什么动静?”
店伙计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如实说道:“老板,今天那百利洋货行的生意可以说真是好的不得了。这整整一个上午,他们那就没断过客人。”
老薛一愣,小声问道:“他这客人源源不断,那他有足够的洋货卖给人家吗?”
“怎么会没有呢?”
店伙计反问一句,接着说道:“他们何止在店里卖货,今天他们还有八辆马车运了大几百箱的洋货出城了呢。”
“什么?!他们的仓库不是被…不是被一场大火给烧光了吗?”
老薛差点说漏了嘴,他气急交加,可又不能发泄出来,只好憋着气说道:“行了,你出去吧。”
店伙计刚走,老薛气得一把扫掉案桌上的茶碗,愤愤说道:“我放火烧了他的仓库,他本该比我还要着急才对。可谓如今…不行,一不做二不休,省得夜长梦多,这件事得尽快处理掉,还得处理的干干净净,不然我这条老命真就不保了。”
“来人!”
老薛唤来他的管事。
两人窃窃私语一阵过后,一抹阴笑浮现在了老薛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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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百利洋货行。
宝儿不在,这出账记账的事就只能由朱正春来做了。趁着这会儿店里空闲,他便提了提这城北货场起火的事。
万大宝听后细细想了一番,他恍然大悟,好是气愤的说道:“春哥,这事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今晚,我也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过去点把火?”
朱正春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笑着问道:“兄弟,我们这十万张红纸可全都已经洒在他城东城南了,今天我们这生意如何你也全看到了。难道这样还不能让你解气?”
万大宝摇了摇头,说道:“春哥,说真的,我一点也不觉得解气。”
朱正春瘪嘴坏笑了笑,畅然说道:“那你就等着吧,那老薛很快就要坐不住了。到时候,你可要记得好好的出一出这口恶气。”
万大宝笑着点点头,说道:“放心,我非打他个满地找牙不可。”
哈哈哈…
就在两人放声大笑的时候,一位瘦个子的中年男人进到店里。他瞧了朱正春二人一眼,态度好是谦逊,问道:“请问谁是朱老板?”
朱正春合上账本,说道:“我就是,您哪位?”
这中年男人哦了一声,上前说道:“我是城东鼎盛洋货行的管事,我这趟过来是想替我们薛老板传句话。”
朱正春与万大宝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洗耳恭听。”
这中年男人依旧谦和有礼,他微微低下头去,说道:“今晚午夜,城北货场,在我们鼎盛的仓库里,薛老板想跟朱老板谈一桩生意,还望朱老板赏脸。”
朱正春没答话,他只是瞧了万大宝一眼。
万大宝若有所悟,开口问道:“这生意就不能白天谈?这大半夜的,你们想跟我们谈什么生意?”
这中年男人抬起头来,冷笑了笑,说道:“我们薛老板还有一句话,是说倘若朱老板不敢赴约,那就请朱老板在明天一大早卷铺盖走人,离开县城,离开澧县。”
朱正春咧嘴笑了笑,说道:“我去!谁不去谁是孙子!”
“那就恭候朱老板了。”
这中年男人说完,转身走了。
“春哥,这里边会不会有诈?”
万大宝想了想,又问道:“这事,我们要不要跟树姨她知会一声?”
朱正春琢磨片刻,好是轻松的笑着说道:“不就是谈桩生意嘛,我俩单刀赴会便是了。”
“那好,我去找两把刀子用来防身。”
万大宝像是等着朱正春这样回答,他丢下这句话之后出了店门。
朱正春瘪瘪嘴,自言自语一句。
好久都没有活动筋骨了,不过今晚可能会是一个不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