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天亮之后,这家百利洋货行就要易主跟着自己姓了,朱正春是别提有多高兴。他躺在床上,架构着这家洋货行的美好未来,越想越激动的他竟是一宿都没睡着。
这种激动的感觉,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有过。
那个时候,幻想着将来能独自继承朱府财产,甚至妻妾成群,朱正春同样是激动的难以入眠。但是,幻想始终都是不切实际的,吃独食总免不了遭人嫉妒。
纵是说,这些年来,朱正春一直都是步步为营,苦苦隐忍,可这也备不住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的时候。要不然,他又怎么会痛下狠手却还得不到朱府地契?
这一个跟头栽的,让朱正春彻底看穿了幻想,看清了现实。
这家小小的洋货行,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一文不值,可它在朱正春的眼里就是一座金山银山,蕴藏着无限财富。而且,它与朱家财产不一样,它带给朱正春的是一种更为实质性的感觉,这就如同是喜得贵子那样真切,那样叫人觉得欣喜踏实。
“大宝,起床了!”
朱正春早早的就爬起床,精神振奋,心情大好。
“今天是不是要出去借钱?”
万大宝兴致高昂,翻身起来披上衣服,跟着朱正春出了门。
顾不上吃早饭,朱正春二人径直到了百利洋货行。
“老板!”
朱正春笑容满面,迈步进去,说道:“老板,您这家店还没盘出去吧。”
店里的中年男人正在洗脸,他见来了人便丢下毛巾,戴上圆框近视眼镜,细瞧一眼,记起了朱正春,问道:“你是前天来过的那位小哥?怎嘛,筹到钱了?”
朱正春走到柜台边,咧嘴笑着说道:“这是两百块大洋,您点个数。”
中年男人掂了掂钱袋,说道:“不用点了,够数。”
朱正春竖起大拇指,说道:“老板,爽快!那这家店…”
“客气客气。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契约。”
中年男人客套一句,转身去了里屋。
可就在中年男人开门进屋的刹那,朱正春好像瞥见了一把枪,一把勃朗宁手枪。
屋里拿枪的这人是谁?
他怎么不分好歹的就要拔枪?
朱正春心头一紧,立即掏出一块大洋,对着万大宝说道:“大宝,我肚子有点饿,你去买几张烧饼来垫补垫补。”
“哦…哦…”
万大宝有些走神,他很好奇朱正春是什么时候借到了这两百块大洋,还有他是问谁借的。
不多一会儿,中年男人取来一份牛皮纸袋,可他并没有把纸袋递给朱正春,他若有顾虑,问道:“小哥,刚才跟你一起来的,你那位朋友呢?”
好贼的眼神!
这一问,让朱正春更加警惕,他抬手指了指店外,笑着说道:“我们来的匆忙,忘了吃早饭,所以我让他先去点起来,我这边完事就过去。”
中年男人哦了一声,邀请朱正春到柜台边坐下,亲和的问道:“小哥,你贵姓,怎么称呼?”
“朱有仁!您叫我阿仁就好了。”
朱正春脱口而出,神情自然,说道:“对了大叔,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姓周,门口的店招上有我的名字。”
中年男子倒了杯茶递过去,说道:“不过大家都叫我老周,你也可以这么叫。”
朱正春笑了笑,呷了一口茶,不动声色的问道:“周老板,你这家店的生意不是挺好的嘛,你为何要把它盘出去,难道周老板又有了新的赚钱路子?”
老周点了根烟,猛吸一口,皱着眉头问道:“有仁小弟,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我是见着不少,可前天你到我店里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你是哪里人,怎么就会看上了我这家小店?”
你也想摸摸我的底?不过我不怕,你屋里有枪,我外头有人,我量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朱正春敲了敲茶杯,坦然说道:“我来自乡下,本来爹娘想让我靠着几亩田地过日子,可我不甘心这辈子就只有这么点出息,所以前两天刚到县城,无意间路过,看到了你这家洋货行想要转让,我感觉挺新鲜,是个商机,就想盘下来试试水。”
老周点了点头,他觉得朱正春的回答是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不知道今后,周老板打算上哪发财?”
朱正春捧起茶杯喝茶,可眼角的余光一直密切留意着里屋的动静。
老周灭掉烟头,喝了口茶,说道:“南下。”
“南方?”
朱正春思忖一阵,玩笑似的随口说道:“上海?上海是个好地方,只可惜我没有你这个胆子去。”
吱呀!
门开的声响。
咳咳咳…
听到里屋门响,老周急忙干咳一阵,说道:“有仁小弟,这是店铺的租约跟转让契约,我已经签了字。”
朱正春瞟了眼里屋的方向,笑着问道:“周老板,这间店铺一个月的租金是多少?”
“去年是二十块大洋,今年就说不准了。”
老周又点了根烟,盯着店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盼望着万大宝能够早点出现。
朱正春仔细检查了一遍契约,没发现什么问题,可他并未签字,问道:“周老板,那这账本是不是也该…还有进货这块儿,您能不能给小弟指条明路。”
“账本在柜台上。”
老周指了指柜台,也不起身去拿。他吸了口烟,言简意赅,说道:“每月初,你记得去县衙交上十块大洋就没人会来查你的帐。每月末,有个叫老李的贩子会来店里询问你需要进哪些货。”
朱正春琢磨一阵,点头说道:“懂了,我这就签字。”
签完字,各自收好契约。
老周倏地起身,说道:“有仁小弟,如今这家店可就归你了。只不过你可否到店外…容我准备准备。”
朱正春若有迟疑,问道:“周老板现在就要动身?”
“时候不早了,省得夜长梦多。”
老周丢下这话,扭头去了里屋。
朱正春也很识趣,转身朝着店外走去。
哎哟!
朱正春与跑进来的万大宝撞了个满怀。
“春…”
万大宝刚要开口,却是被朱正春一手捂住。
“大宝,你先到那边躲一下。”
朱正春指着不远处的街边茶摊,说道:“快去,千万别露脸出来让人瞧见。”
瞧着朱正春好是慌张的模样,万大宝不敢多问,只好快步跑到茶摊,背对着路人坐下。
“有仁小弟,这是店里的钥匙。”
老周拎着一只皮箱出来,他还牵着一位烫着卷发的时髦女人。
她就是刚才在里屋拔枪的那个人?
她如此紧张,难道是怕有人闯进店里捉奸?
朱正春握着钥匙,见老周并没有要介绍这个女人的意思,他便一拱手,说道:“周老板,南方天气阴晴不定,您一路顺风,一路保重。”
“多谢!”
老周招了招手,叫来一辆马车,与这时髦女人一起,扬尘而去。
朱正春目送着这辆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之后,他才长舒一口气,只觉虚惊一场。
“大宝!干活儿了!”
吆喝一声,朱正春写了一块“暂停营业”的告示挂在门口,虚掩上门,与万大宝一起打扫卫生,重新布置店内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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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店,前店加上里屋,约有五十来平,不算小,起码店里同时进个十来号人,也不会显得拥挤。
按朱正春的打算,这店的格局不动,前店依旧摆卖商品,可后边的里屋不住人,全部改成仓库,最好中间的这堵隔断能挖个窗户,装上玻璃,那就漂亮了。
再就是靠墙站的这两排货柜,上边洋货种类还不少,可就是没有分类摆放,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
“大宝过来,搭把手。”
朱正春招呼一声,说道:“火柴,蜡烛,香皂这一类生活用品都摆在门口的货架上,显眼一点。这香水,镜子,口红这一类女性用品摆到里边的货架上。毕竟这个年代的女人都还是很害羞的,她们可不想让过路人看到她们打扮装俏时候的模样。”
“哦。”
万大宝闷闷不乐,似有心事。
朱正春一心忙着归置自己的心爱小店,全然没有注意到万大宝此时的异样神色。
“春哥…”
收拾的差不多了,万大宝停下来,终于忍不住问道:“春哥,你有没有把我万大宝当作是你的兄弟?”
“你怎么了?来坐下,我们休息会儿。”
朱正春倒了杯茶递过去,问道:“大宝,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想不通…”
万大宝咕噜咕噜的喝了两口,微微有气,问道:“既然我们是兄弟,那春哥你有些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是说借钱的事啊…”
朱正春咧嘴笑了,说道:“大宝,我知道,其实你心底藏了很多疑问。你之所以没有问我,那是因为你害怕得到我的答案。”
“这…这…这也是原因之一。”
万大宝攥着茶杯,好是矛盾,说道:“春哥,烧朱家祠堂的事,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为了把宝儿从老族长的手里救出来,你别无办法,只能盼着这个老家伙早点死掉。这事我…我也能理解,谁让那老家伙好色呢。”
“嗯…还有呢?”
“还有你这两百块大洋,还有你刚才干嘛叫我躲起来…”
“好好好,你先别急,其实我一共借了三百块大洋。这事我只告诉你,你可不准跟玉玲还有宝儿讲。”
除了非礼那位白衣少女之外,朱正春把借钱的前后经过全都说了出来。其实,朱正春也知道,跳墙借钱这件事瞒谁也不能瞒万大宝,毕竟万大宝是他最为亲近的兄弟。
“那…那…”
万大宝听后,神情骤变,极其紧张。
“看吧看吧,我都说了你害怕得到我的答案。”
朱正春给万大宝满上茶水,说道:“你别担心,人家可是有钱的主儿,为了这区区三百块大洋跑去报官,不至于。还有你记住,我这是借!借!你懂吗?我朱正春有借,自然就会有还!等我们赚足了钱,我就会还回去。这一点,你不能对我有丝毫的怀疑。”
“我当然信你了!”
万大宝挺直腰杆以表真诚,后又软了下去,问道:“那刚才呢,刚才你为什么让我躲起来?”
“我还不是怕吓着你。”
朱正春望了眼门口,小声说道:“他们有枪,我怀疑他们来路不正,所以…”
“枪?!”
万大宝愣了愣,说道:“对了春哥,我刚才打扫里屋的时候,里边乌烟瘴气的,像是在烧什么东西,他们该不会是要销毁什么赃物或是证据之类的吧。”
“你早说呀!”
朱正春急了,三两步冲进里屋。
里屋有两个简陋的小房间,一间睡人,一间储物。
这间摆着一张单人木床的房间里,朱正春发现火盆里有着一堆烧尽了的纸灰。
朱正春缓缓蹲下去,左看右瞧。迎着光,他依稀看到一块纸灰上边,有着两枚潦草的字迹。
这个是党字,还有一个…
党…党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