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丰十四年，春，离方竹李继任天尊已有八十余年，七国之争也在三十余年之前结束，虽然各国之间时常还有一些小摩擦，但与先前各国之间的重兵征伐，已经算是祥和异常了。
苗塘镇，柳苗村，位于晋国南疆靠近西周，是一座边陲小镇，四十年前，西周大将左唐曾领兵三十万在离此不过十数里远的桃园岭遭遇了晋国守将苏秦的阻击。
据传苏秦事先在此埋伏了二十万军士，左唐领兵刚刚到此便遭到伏击，随后双方在此大战数日，由于苏秦占据地势，并且布下诸多陷阱，最后包括左唐在内的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投降者不过千余人。
晋国虽然取胜，但左唐乃是西周名将，有战神之名，加上其治军严谨，其军队在遭到突然袭击之后，并没有如苏秦想的那般很快溃逃，反而是激烈的反抗起来，要不是苏秦事先做了诸多准备，并且在乱军之中派人将左唐暗杀了，否则这场伏击战，究竟谁胜谁败，犹未可知。
纵然如此，苏秦事先埋伏在此的二十万精兵，战后能够站起来的也不过三万余人，至于后来赶来的南林郡的三万守军，几乎全部阵亡。
那一战可谓尸横片野，血流满地，流经此地的泾河之水此后半个月尽皆赤红。
“骨儿，你又在这泾河中摸鱼，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泾河中的鱼不能吃，你怎么不听呢”白胡子老头，站在岸边吹胡子瞪眼的看着河中的人儿。
河中人儿闻言，抬起头，站直了弯下的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个子不高，卷起的裤腿沾满了漆黑的泥土，身着一身打着补丁的薄棉袄，面色显得有些营养不良的蜡黄，除了一双眼睛明亮的有些异常之外，与寻常的乡村野丫头倒也没甚么区别。
这小姑娘名叫苗骨儿，家就住在柳苗村，父母走的早，跟着奶奶相依为命，这老者是苗骨儿的二爷爷，和已故苗骨儿的爷爷是亲兄弟，前些年得了一场大病，此后就受不得风寒了，整个冬天都在屋子里。
“二爷爷，您怎么出来了啊，这天才刚刚转暖，您老别吹了风，赶紧回去吧，晚上骨儿再去看您”苗骨儿笑嘻嘻的说道，手中还抓着一条鲫鱼。
今日天气正好，不热不冷也无风，苗骨儿倒是不太担心二爷爷的身体。
“骨儿，不是二爷爷说你，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泾河里的鱼不能吃，忘了二爷爷跟你说的事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奶奶，虽然你做的隐蔽，但是村里已经有人开始议论了，你赶紧上来，若真是让人看见了还了得”二爷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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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春天，大地回暖，不远处村舍交错林立，遍地的垂丝杨柳拔芽染青，迎着那不可见的一丝丝南风，摇曳的厉害。
坑洼的泥土小路上，苗骨儿一手提着菜篮，一手挽着老者的胳膊，脸上洋溢着青春灿烂，身旁的老者面带无奈的用手指戳了苗骨儿的脑袋一下。
苗骨儿出身不过年许，父亲便参军而去，半个月后父亲的遗体便被送回村里，母亲受不了打击，两个月后便也去了。
爷爷去世的早，奶奶便孤身一人把她带大，二爷爷不知为何终身未娶，一直对她和奶奶很是照顾，原本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倒也勉强可以维持下去。
只是去年，一直照顾她的奶奶突然生病了，并且病的厉害，什么重活也做不了，一开始洗衣做饭尚可，现如今却是也做不得了。
原本就平困的家境，为了给奶奶的看病，如今已是一贫如洗了，苗骨儿没有办法，这才偷偷的去抓鱼。
她自然知道，这泾河里发生过什么，开始她也很害怕，后来壮着胆子吃了一条鱼，忐忑的两天，不见有事，这才放心下来，毕竟奶奶的身体越来越糟了，若是一直吃野菜估计早就不行了。
这鱼是万万不能给奶奶吃的，只能煮了汤放进粥里，奶奶也从未发现，气色也是好了一些，此后苗骨儿隔三差五的便会去泾河里抓鱼。
去年一年雨水较往年少了许多，但是村里人却不愿意用泾河之水，苗骨儿家里也有两亩薄田，也是干旱的厉害。
那晚二爷爷来家里送米，没见着苗骨儿，便出去寻找，结果便撞见了正在河里抓鱼的苗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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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爷，骨儿保证下次再也不去抓鱼了，您在奶奶面前可千万别露出什么马脚”到了家门口，苗骨儿细细的叮嘱二爷爷。
“知道了，不过骨儿这次你可不能再骗我了，否则二爷爷就真的告诉你奶奶了，另外这段时间我来的少，给你的书看了没，每日的字练得如何了？”
苗骨儿一听，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
老者一看苗骨儿的表情，立马猜到了大半，“你是不是又将纸墨卖了？”，老者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二爷爷，骨儿知道错了，我想给奶奶再抓些药试试看，奶奶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了”苗骨儿的声音带有一丝哽咽。
老者闻言轻轻的叹了口气，“二爷爷知道骨儿你孝顺，但是你奶奶的病无药可治的，否则但凡有丝毫机会，二爷爷拼了命也会。。。，好了此事先不说了，明日我再给你备些纸墨，你好好练习”。
苗骨儿有时候会想，二爷爷为什么一直未娶，是不是和奶奶有关，二爷爷懂的极多，字也写的很好，好像还去过许多地方，前些年还时常有从南林城过来的人找二爷爷。
记得二爷爷刚刚生病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村里突然来了许多人，高头大马，锦衣华饰，这些人来了之后直奔二爷爷的住处。
奶奶那时候还没有生病，自然是在那边照顾二爷爷，却是被赶了出来，这些人在村里待了三天，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二爷爷的屋子。
苗骨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自此之后，南林城再也没有来人了，只是她们家的田赋自此便也不用再交了。
“青桐，我来看你了”二爷爷走到奶奶的床前，眼中的温柔苗骨儿看了很多年，依旧看不懂。
一张看起来颇有年份的木床上，一名华发的老太平躺在上面，褶皱的脸庞饱含沧桑，理该混浊的眼神却依旧明亮。
“你来啦，最近身体怎么样，莫要大意着了风寒”。
奶奶的声音有些虚弱，苗骨儿看着二爷爷轻轻的将奶奶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轻轻的按了按。
奶奶笑了，二爷爷也笑了。两位老人四目相对，沧桑刹那便许久没有言语了。苗骨儿轻轻的退了出去。
“青桐，骨儿这丫头又去泾河摸鱼了”二爷爷坐在床边，似自言自语的说道。
“由她去吧，她还以为我不知道，这鱼汤我又怎么喝不出来，话又说回来，你我这般还在乎那些传言作甚”奶奶轻笑的说道。
“话虽如此，但骨儿年纪毕竟还小，有些事情还是敬畏一些较好，只是这孩子太过善良了，将来你我都不在了，我还真的有些放心不下她”。
二爷爷眉头微皱，似乎在为骨儿的将来担忧，奶奶闻言也是轻闪了一下目光，最后化作了一声轻叹。
“文景，我的身体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今后骨儿还要多麻烦你照看一些”。
二爷爷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这年夏天，一场罕见的大雨笼罩着整个苗塘镇半月之久，整个苗塘镇不分昼夜的电闪雷鸣，流经此地的泾河之水也是一涨再涨，最终化作了滔天的洪水。
洪水退却之后，整个柳苗村如遭重击，一片狼藉，村里一半人家的屋子都被洪水淹没，农田的作物自然也是丝毫不剩。
开始数日，村民之间尚可相互接济，原本以为朝廷的赈灾粮食很快就会到来，可是半个月后，仍然不见踪影。
镇上的官员去了南林城，城主说救灾粮还在路上，让乡情们再等等，这一等又是半个月，救灾粮还是没见着。
这下聪明一些的村名恐怕已经明白过来，早早的带着家人去了相近的城里，农民大多能够吃苦，为了一口饭就肯流汗甚至流血，在城里终究还是能找到一份生计的。
还是有不少村民相信救灾粮很快就会来，直到实在是坚持不了了，才想着去城里谋生，结果去的晚了，灾民太多。许多人或是乞讨，或是再次回来。
柳苗村受灾更是严重，不但房屋倒塌大半，还死了数十位村民，苗骨儿的家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因为住的地方地势较高，房屋倒是保住了。
洪灾过去两个月后，每到夜晚，泾河便热闹了起来，似乎有许多大鱼正在河水中翻滚一般，再后来，白天也会听见一些波涛之声，偶尔河边还有些低语着，似乎有人正在河边观看、评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