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暧从车里钻出来,那张脸煞白得厉害,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竟然吐了出来。只听得哇的一声,然后一地都是浑浊的呕吐物。向晚皱了皱眉,想了想,到底还是递了一张纸巾上去。
但是,那个女人没有接过。
就连苏兰也对向晚微微摇头,好像是在责怪她不应该在那个时候插手管这个事情。反正凌暧不会领情,她又何必那么圣女呢?而且吧,关心和帮助凌暧,她心里一定会觉得别扭。
所以那种让自己别扭,也让别人别扭的事情,还是少做的好。
凌暧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却是皱了皱眉,用手遮住鼻子,因为是工厂的仓库,所以这里的气味并不是很好闻,空气中都夹杂着一层细碎的沙石,凌暧是娇惯了的大小姐,那里受过这些东西,所以当即就表现了出来。
向晚倒是并没有任何不适。单单从这个方面,她要比凌暧好很多,她不会矫揉造作,也不会太金贵,和那些贵公主相比,她更像是平凡不起眼的小草。
不过也是因为平常,才会让人觉得是有血有肉,而不是只是一个漂亮的花瓶。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让人喜欢,而一个花瓶,只能是作为摆设。
苏兰带着向晚,越过人群,努力朝着中间的案发的现场走去,隐约看到楼上还站着一个人影,在他的周围,有几人在规劝,但是作用不大,因为那人,始终没有挪动一步。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但是因为版本太多,向晚也不能分辨,到底是谁对谁错。
“苏小姐,您可算是来了。”背后突然响起这一声,向晚也连忙回过头去,就看到了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向晚也对他点了点头,之前去交接的时候,他见过这个男人,是XX部门的经理,虽然算不上特别厉害的领导,但是中层干部还是差不多了。
“这是我的同事向晚,这里的情况,你和她说就好了。”也就在向晚愣神的时候,苏兰已经用无比浅淡的一句话,将事情推到了向晚的身上。
说?说什么?
向晚瞪大眼睛,分明是一副状况外。苏兰还真的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自己应付?真不知道她对自己是太信任,还是太把这事情不当一回事情了。
男人也是皱了皱眉,老实说吧,之前之所以选择向晚所在的事务所,就是因为看上了苏兰这个经验丰富的经济案件处理专家,想着这事情就算棘手,但是也可以被苏兰处理得漂漂亮亮,但是却没有想到,她就这么一转手的功夫,竟然落在了向晚的手中。
向晚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的模样,能够搞定这事情?
所以他带着疑惑和不确定,又是看了向晚一眼,这才说道,“苏小姐,可是这事情,我觉得还是您来比较合适。”
不敢得罪了苏兰,所以说这话都叫一个客气。
但还是用不大信任的目光,扫视了向晚一眼,大抵是在质疑向晚是什么身份,而且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本事。向晚有些无奈,还真不大适应这样被人质疑,于是稍微清了清嗓子。
“那个,也别在这里耽搁了,你快和我们说说这是什么情况,那人又是什么身份……”
那人还是有些不大情愿地看了苏兰一眼,但是瞧得她是默许了,也只能把事情告诉给向晚知道,不过说得挺大声的,就是希望苏兰也可以一并听听,然后倘若能够顺路发表一下意见就最好了。
但是,苏兰全程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那副模样。
“那人吧,是我们之前负责库存盘存的经理,据说还是有些本事和人脉,所以才会把原材料采购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结果没有想到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而且我们现在不过是要一个交代,他就上演跳楼的戏码,你说我到底是遭什么罪,竟然遇上了这样的麻烦。偏偏公司的几位大老板不在,还得让我来解决。可是我来又怎么办,我又没有办法做主……”
这样絮絮叨叨的一路,他们就到了顶楼,这里已经有了不少的人,甚至于连警察都到了。不过向晚对他们并不陌生,这年头律师和警员,总有各种各样的交集,他们当中不少人,都见过向晚。
“安必信的法律事情,暂时交给我们事务所来处理了,我是负责律师,向晚。”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一旁的苏兰倒也点了点头,这番介绍,还是算是得体吧。
然后她的目光,停在了那站在天台边缘上的男人,虽然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但是向晚觉得他尚且应该算是镇定,又是想到他能够负责仓库的盘存,多多少少应该还是见过世面的人物。
“你应该知道,跳楼是根本不能解决问题的。倘若那些人想要把错误算在你的头上,那么你就是死了,错过还是得你自己承担,但是倘若你可以活着话,起码还有嘴巴替自己辩解,也起码可以寻找证据,让那些人相信,你是无辜的,他们是错的。”
向晚这一席话,说得可是非常漂亮,连带着苏兰都侧目,看了她一眼。她这关键,倒是抓得不错。
刚刚对向晚还有些怀疑的男人,也有些诧异,然后感慨了一句,大抵是觉得不愧是苏兰带过来的人,虽然年纪轻轻的,但是问题处理得,那叫一个干脆。
“所以……这事情,我可以交给你吗?”
男人缓缓将身子半转了过来,在大风中那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也有些失真,但是打在向晚的身上,疼得无比厉害。
仿若窒息。
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心里准备和承受能力,也以自己在苏豫的疗伤当中,从上一段无法治愈的重伤中缓过来。但是却没有想到,原来还是自己太过于天真了。
因为。
站在天台外围的人,是陈嘉。
前男友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以至于很多人已经不愿意再提及,以至于理智上说可以做朋友,但是根本没有办法做到那么豁达。尤其是一段跨越了多年的感情,更是带着无法治愈的伤痕。
苏兰有些奇怪地看了向晚一眼,刚才还是无比镇定的她,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慌乱了起来。而且与其说是慌乱,倒不如说是深深的恐惧。
陈嘉要比离开向晚的时候,瘦了不少,连下颚也变得立体了许多,向晚以前总会嘲笑陈嘉有些微胖,然后叫嚷着不许吃肉要减肥,当然那只是一种情侣之间的玩笑。那时候他们刚刚工作,赚不到什么钱,还要还各种各样的信用卡房贷车贷之类的东西,当然不能说吃不上肉那么凄惨,但是的确没有顿顿,而且陈嘉总是喜欢将更多的肉,留给向晚。
他这样的贴心,让向晚觉得,这或许就是相濡以沫的吧。
向晚咬着唇瓣,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陈嘉长成什么模样,因为心中的疼痛,她纵然每个午夜梦回,会想到陈嘉,但是因为太过于疼痛,以至于从来不敢看清他的脸,慢慢的,那个男人在自己心中的模样,也就模糊了。她也以为自己是忘记了,可是当真正看到陈嘉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些所谓的忘记,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她记得陈嘉的眼眸,记得陈嘉的嘴唇,记得他所有的一切。
根本,挥之不去。
“晚晚。”陈嘉带着有些不大确定,又是将向晚看了好久,才终于十分艰难地分辨出了她的身份。不是因为向晚变了很多,而恰恰是因为,在过去的一年多,在离开陈嘉的那些岁月里,她从未将自己改变,还是一如当初的模样,所以才会让陈嘉产生一种错觉。
一种明明已经过去很久,却仿佛在又停留在昨日的错觉。
际遇真的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东西,向晚和陈嘉都想过会在这座不大的城市,在某种场景中,再次见面,可是却没有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会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他有些落魄,她还如当初。
“你们认识?”苏兰的开口,总算是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到了极致了气氛。向晚咬着已经出血的唇瓣,将目光从陈嘉的身上移开,然后缓缓地停在苏兰的身上,刚才她的那句话,虽然不重,但是却足以让向晚明白一件最为关键的事情。
她终于明白,自己所处的,是真真实实的生活,而不是虚幻的梦境。
“你下来吧,闹事不能解决问题,有什么事情可以和警员说,可以和负责人说,你也是一名律师,应该知道,你这样除了会妨碍公务影响社会秩序之外,没有任何的作用。如果走法律程序的话,可以处以三天到五天左右的拘留。”
向晚叹了口气,这段话说得非常生涩非常机械,以至于她说完了,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过就算是如此,也仍旧带着淡淡的关心。
纵然微不可闻,无法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