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和林汉带着一队宪兵来到了他们的隐藏点，他咳了两声：“都出来吧。”
大家见是程志来了，都慢慢的走了出来。
安静劈头盖脸的就问：“长官，你让我们在这干什么？是在这看……”
“闭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们自己看。”
他说着把望远镜递给了安静，指了一下山下的村庄。一个宪兵随即用电台开始呼叫，只见村庄里的尸体开始复活，一个个都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收拾现场。那个一个班所谓的日本兵，开始列队集合。吴梦也出现在村里，将所谓的妇女集合。消失的两伙参训人员，也低着头从农舍里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还有一些所谓的尸体，都是扎好的草人，穿上的衣服。在这个距离上，只有用望远镜才能看清楚这一切。安静慢慢的放下望远镜一句话不说。
石峰一把抢了过来：“拿来拿来，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他看明白后，把望远镜递给了武强：“好好看看吧，还得瑟不？”
武强看完一声没吭，又递给了唐乐……
文博没用望远镜看也明白了原由，可他还是有些疑惑：“长官，那现在的枪炮声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荒村，我在这里布个局，烟火等情况必然会被日军发现。两军交界处情况异常，日军必然会派人一探究竟，所以我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设了伏兵。”
“……可长官你在这里，对那边的战事就这么放心？”
“如果我阵亡了，难道直属团就不会打仗了吗！这次不仅是对你们的考核，也是对整训后直属团的战斗力和新任军官的考核。这次日军只是探查，来的人数不会多，而我方占有绝对的优势。这样的小仗打自然是可以打赢，我派了最差的一个营长全权负责。但如果这样绝对优势的小仗，伤亡超过了百分之五，我就撤了他。如果超过了百分之十，回去我就毙了他。歼敌八千，自损一万，这样的胜利没有意义！”
枪炮声渐渐的停了下来，一名通讯兵跑来报告：“报告长官，前沿来电。”
“念。”
“我部已将日军击溃，伤亡不足百分之二。”
“这还凑合。回电，按原计划执行。”
“是！”
文博十分认真的看了看程志：“程团长不愧是战区的考官，佩服。能参加这样的考核，即使被淘汰，也无怨无悔。”
“我在望远镜里看的很清楚，你还算不赖，至少现在还没有被淘汰的理由。”
文博立刻站好敬了一个军礼：“是！谢长官。”
程志背着手挨个看了看他们每个人，来到石峰近前：“你转变的倒很快，为什么没冲下去？”
“我当时就是看小鬼子来火，但小白脸这一提醒，我就马上寻思过味来了。”
“那你是怎么寻思过味来的？”
“就是想起你来了，信得着你。”
程志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武强：“那你呢？”
“我开始也没多想，后来听他们说的很有道理。”
程志又问唐乐，唐乐显得有些尴尬：“我是后来想，你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呵，你的想法还真有点意思。”
程志最后打量了一下安静：“那你也说说吧！”
安静低着头，老半天才说：“我们是个整体，不能只顾自己的想法。”
“你还知道这是个整体啊！要不是别人拉住你，早就冲下去了吧？”
“可你这样考核也太过分了！”
“这里就是这么过分，这里不是你提意见的地方。除了退出，你只有服从。你可以选择滚蛋，没人拦着你！”
“……”安静气的一句话说不出。
程志横了他们一遍：“你们今天很幸运，非常幸运！我今天就是想看看没有长官的时候，你们能不能服从命令，能胡闹出什么花样！你们打算干什么？军人的天职呢？你们了解分析情况了吗？你们还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老兵吗？土匪的山寨还要讲个规矩，你们呢？连土匪都不如！看到小鬼子屠村受不了是吧？甚至有人的亲人是被鬼子害死的是吧？看到小鬼子就想杀是吧？去吧，那边就是敌占区，去啊！你们当自己是什么人？快意恩仇的绿林好汉吗？你们不要忘了自己是个军人，这里是军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武装团体，不是你报私仇的地方！要报的是同胞们的公仇！就算眼看着你的亲爹亲妈被鬼子杀，没有命令也不能动！这就是军人！这就是命令！不能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如果这是一次伏击行动，如果下面是鬼子的圈套，哪怕只冲下去了一个人，就会暴露所有人。你们很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不怕死，但谁愿意给小鬼子当活靶子？如果你们死了，谁来消灭他们？谁来为死难的同胞们报仇雪恨？无组织无纪律的行动的下场，只能是和老百姓们一起死，让小鬼子踏在你们的尸体上高唱凯歌！”
林汉补了一句：“冲进村的人，全部淘汰！”……
按照原计划，林汉将队伍带回。返程的路上，安静一直低头不语。石峰见状想了想，凑了过去：“刚才我……”
不等石峰说完，安静立刻打断他的话：“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应该谢你拉住我。”
“……这……这么着吧，我也用不着向你道歉，你也用不着向道谢。咱俩就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以后谁也不提了。好不好？”安静默认。
第二天上午，程志展开了水上马拉松考核。
考核开始前，林汉宣布规定：“这次水上马拉松考核，和上次在陆上一样。只是把跑步改成了游泳，而且是逆流而上。前面的船就是你们的终点，船不停，就没有终点，直到最后一个人游不动。不过水里不同于陆上，尽管有救生船和军医跟在后面，但还是没法保证每个人没有丧命的危险，你们要考虑清楚。有水性较差的，没有把握的，立刻退出。没有谁是万能的神，这样退出不丢人！”
有几个老兵想了想之后，报告退出。
随后官兵们下水，跟着程志的船，逆流而上……
筋疲力尽的官兵们不断被拉上救生船，直到最后一人……
船停后开始清点人数，但还是少了一个。各类船只立刻前往下游寻找，但为时已晚，找到的只是一俱遗体。所有的人都围着这名在训练中牺牲的老兵，一言不发。
良久，程志用很低沉的语气说：“都看见了吧，你们还打算继续吗？为了战区的最高奖赏丢了性命值得吗？奉劝你们该退出的退出吧！后面还有更残酷的考核！”
好一会，没人再出声。
石峰突然报告发问：“团长，我就想问一个问题，考核当中死了怎么算？”
“当然是按为国捐驱算！”
“好！有你这句话，我继续！”
石峰的这句话，好象给很多人吃了定心丸，纷纷从失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安静身边唯一剩下的那个女兵笑了，她对安静说：“安姐，我们继……”她还没有说完，捂着小腹晕了过去……
程志一行人等，来到了女兵帐篷外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对军医说：“还是你自己进去吧。”
军医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进了帐篷。安静正安抚躺在床上的女兵，见军医来了就立刻寻问情况。
军医慢吞吞的说：“我只是代程长官来传个话，她被淘汰了。”
“什么？为什么？”安静瞪圆了眼睛质问，这个女兵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军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诊断书递给安静：“你也干过这个行，一看就该明白。”
安静接过诊断书看了看，什么也没说，递给了这个女兵。
这个女兵看完诊断书后撕了个粉碎：“我还没死，我不退出！”
“好姐妹，别犟了，这是女人一辈子的事，只能退出了。不然再继续下去，你就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
“那我也不退出！”
“你疯了？”
“我是疯了，正常人能坚持到现在吗？”
“你冷静点！”
“我冷静得下来吗！我们的强度和其它男兵完全一样，从来没低头示弱过。我们吃了多少苦，遭了多罪，受了多少伤，忍了多少白眼，面对了多少歧视，多少姐妹含着屈辱的眼泪离开的这里！我们历尽艰辛，才坚持到今天，我们容易吗！现在就剩我们两个女兵了，我们已经不再属于我们自己，而是代表了所有的女兵，我怎么退出！”她说完放声大哭。
安静紧紧的抱着她，眼泪徘徊在眼圈里。她依偎在安静的怀里，边哭边说：“安姐我不退出，我不退出。我还要坚持下去，比起惨死在战场上的姐妹们，这算不了什么。我不退出……”
军医低声说了一句：“这是程长官的命令。”说完转身出了帐篷。
安静抱着这个女兵好久，想了很多，最后她平静的说：“好姐妹，别哭了，别让瞧不起我们的人看笑话。你走了，还有我，我会继续坚持下去，一定要为咱们女兵争这口气。”
这个女兵只顾痛哭，一句话不说……
安静刚刚把这个女兵送出帐篷，就被程志无情拦住：“你不能送她，不要问为什么。如果你再向前一步，立刻被淘汰。”
安静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回答了一声：“是。”
石峰等人闻声也早就出了帐篷，他们刚要上前，程志也对他们下达了同样的指令。
汽车徐徐开动，文博站在帐篷门口，看着含泪而去的女兵，自语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石峰大喊了一声：“你是好样的！”他们随即敬礼示意。
安静并没有敬礼，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直到她从视线中消失，转身回了帐篷……
安静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帐篷，想起了曾经在这里每一个欢声笑语的姐妹们，一滴滴的眼泪悄悄的落下……
程志在帐篷外咳了两声，安静立刻起身抹掉了眼泪。
程志慢慢的走进帐篷，看了看安静：“你哭了？”
“我没有！”
“她必须走，否则……”
“我知道！”
“如果你……”
“我是最后一个女兵，就是死，也会死在这里！”
程志想了想，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帐篷。
几天后，有一名老兵索降时失手殉职。这天又有一名军官失手摔了下来，军医立刻进行救治，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摔断了腿。
正当程志命人将他抬下去的时候，这个军官在担架上报告：“长官，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但我有个请求，能不能把我留下来？我什么奖赏也不要，干什么都行！”
程志有些不解：“你的腿虽然摔断了，但不会致残，养几个月就能完全恢复。凭你的本事，回到原部队仍然会大有做为。什么都不要，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长官，这些天我看出来了，能通过这样的考核，受领战区的最高奖赏，当之无愧。我一直拼到现在不是图升官发财，而代表我们全团战死的弟兄们在争夺军人荣誉。整整一个团呢，全都战死了，只活下了我一个！我们团的番号自然也被取消了，但只要我还活着，我的团就还在！所以我要一直拼下去，为了这个已经不再被承认的团拼下去！现在我失败了，但我希望能守望着这个团最后的辉煌，守望在最后冲锋的路上。”
程志听完好久没出声。
林汉想了想，对这个军官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养好伤。抬下去。”
林汉说完轻轻的拉了一下程志，使了个眼色，示意借步说话。
他们走出不远后，林汉说：“我来这里只是协助你，由你全权负责。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别怪我多嘴。”
“林队长但说无妨。”
“现在就剩下这几十号人了，几乎可以说，个个都是精英，再这样淘汰伤亡下去，太可惜了！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把突击队扩建一下？”
“我也觉得很可惜！当初我只是想组建一个精英小分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英才。如果能扩建突击队，当然是好事。可现在我也没法向战区申报再多要人，以避瓜田李下之嫌。”
“你可以向司令请示，由他申报战区啊！”
“我清楚自己哪长哪短，司令本来就不放心，怎么可能同意呢！”
林汉想了想：“我和你联名申报司令怎么样？”
林汉的态度让程志很意外：“你？这……！”
“程团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知道派我来这里的意思。以前没和你打过什么交道，不太了解。但现在我觉得你的想法和做法是对的，应该发展和扩大才是。司令在上面没有我了解的详细具体，我信得过你。如果你有顾虑，我可以独自上谏。无论司令批不批，至少也应该试试。我对你之前的事情，可是有所耳闻，你可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可这样一来，整个计划都要有所变更。即使司令同意，对他来说也不是小事。而且要做到全程隐蔽，也要重新调整。”
林汉想了想：“你看这样好不好，现在的一切不变，你仍然继续选拔你的精英小分队。只是把现有的淘汰人员留下来，做为后备候补力量，组成一个特务连。表面上他们只是一个普通团直属的常规特务连，不会引人注目。但实质上这个特务连，就是扩建的突击队，而小分队则是刀锋刀刃。暂时保密，不让被淘汰人员知道底细。”
程志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想法的确不错！可这么多人的调转会给司令，乃至长官部增加不小的压力。”
“程团长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凭他们这些人的本事，如果原部队的长官重视他们，怎么会得不到重用！对于这些当官的来说，他们眼里只看着金钱地位。对于挖掘人才方面，可以说是有眼无珠，甚至视而不见。更没法以伯乐相提并论，跟本不会在意这么大的范围少一两下级官兵。”
“在这些方面，我的确不如林队长看的明白。”
“程团长哪里话，你要是在我这个位置上呆两天，接触到几个上层的高官，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些不过高层最常见的皮毛而已，上不得台面。”
程志很感激：“多谢林队长信任，鼎力相助！”
“程团长言重了。程团长一心为公，严以律己，才是林某的楷模。既然程团长对此没有异议，我们明天就联名上谏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