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花开了，雾气在那个穿不透的玻璃窗外待不住了，冬寒未散，春意已浓。王元整理好衣衫，镜子里的他格外的意气风发。
林间的青石小路有些搁脚，王元走着走着，仿似又回到了那个枫叶火红的季节。
帆布缝制的挎包，里面有两支铅笔，一本作业本，一个橡皮擦和一个不是很精致的转笔刀。灰黑色的泥巴路一直延伸到山丘上，那道锈迹斑斑的大门里。嗒嗒声的拖拉机来了，它没有铛铛响的铃声那么刺耳，胆大的同学把头伸到门框外，胆小的只在窗角露出两只黑黝黝的大眼睛，他们想看看专门用拖拉机送来的老师，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个精瘦男子，和拖拉机师傅连说了好几声谢谢，他走进没有讲台的教室，脸上的笑像满地的枫叶一样，火红发亮。孩子们安静的坐着，他就着半截的粉笔在掉漆的黑板上写。
1+1=
1+2=
……
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在窗外扯着嗓子喊，不明就里的孩子们一片茫然，惹得窗外笑声不断。
第一节课末，老师大声念着同学们的成绩，随后拎出一摞书，人手一本发给学生。自始至终，老师没有写，也没有说他自己的名字，只有那本书封面上的五个字，像花儿一样灿烂开放。
第一堂课，没有正式教材，老师的名字，叫道德与修养。
记忆是不同味道的肉串，口水落地的时候，才知道它的美妙。
木窗上雕饰了各种花纹，武门的教室像个老旧的武道场，学生上至中年，下至儿童，参差不齐。几十个大小不一的人围成圈站立，像一棵棵木桩。水纹在当中大喊一声，所有人也跟着大喊，响声震天，生机盎然。王元吓了一跳，也跟着勃发，他挺胸抬头，变成个不屈的勇士。
众人围坐，王元和水纹独立其中，水纹笑了笑，表情憨厚朴实，一把拍在王元肩上，震的王元小腿打转。
“开始。”水纹大吼一声，退出圈外。
一人立即站起，来到王元身前。
王元笑了，他的记忆里现出了儿时的歌谣:“亲亲嘴，握握手，我们都是好朋友。”
“嘭”
王元倒飞出去，记忆和欢笑变成爆裂的疼痛，眼前是缓缓收回的拳头，耳边传来听不出味道的话语。
“你好。”
“嘭”又一声响，背后传来的力量更强，王元甚至感觉到骨头断裂的先兆，身体又被轰到中间。
接二连三的“你好”声响起，王元成了夹在拳头中的沙袋。等声音全部落下，王元也轰然倒地。
怒了，彻底怒了，这时赤裸裸的欺凌，王元咬着牙站起来，血红着眼像匹发狠的野狼。
“欢迎你正式成为三代弟子，王元，握紧你的拳头，我在二代弟子的晋升仪式等你。”
水纹的话语突然变得模糊，化作了另一句话。
“好好努力，我在中学等你们。”
眼前仿似又出现嗒嗒声的拖拉机，和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老师不停的挥手，还是那辆拖拉机，这般来又这般去了，唯一留下的是学生们对远方的注视。
武门的入门仪式就此结束，王元封尘的记忆开始萌芽，他凝望着高耸入云的万泉峰，就像儿时凝望村外的青山。
幻想是最可怕的精神依赖，让人时常忽略现实的风雨，只盼望十年后的阳光明媚。也许再来一次的对比，可以使人明白，每一个今天都是明天的缩影。
片刻的沉思若同刹那芳华，王元盘坐在人群里，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二代弟子的师兄开始讲课。
“武道在于坚定，坚定了自身，才能弱化他人，坚定了现在，才能无视未来。我们武门弟子不需像铁人一样改造，却比他们更加坚定，为什么？因为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无比坚定，而他们，不过是空壳而已。”
王元听得认真。
“我们万泉峰是柔性支脉，节点在手心，节点即是源泉，对于古武弟子来说，节点就是第二个心脏，你们大都是才正身不久的三代弟子，记住，吐呐天地之气，行于脉络，归之节点，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感悟，感悟节点，脉络及身体的变化。”
那师兄说完，让众人开始练习，自己在一旁指导，走到王元身旁，见王元大口呼气，噗笑道:“你这是深呼吸，不是练气，吸气时，意念为引，气息要平稳，气息进入脉络时会有些痛苦，千万不要怕。”
王元对师兄笑笑，引导气息对他来说很简单，他早已有了那种不通过眼睛就能感受到一切的意识，可脉络，他无论怎样也感觉不到，倒是手心里节点，他感觉得到那是个深邃的漩涡，静静不动。
气息进入身体，便立刻消失不见，王元无数次的尝试，始终找不到脉络，突然间心灰意冷的他，忍不住去看别人，在他身测的是个少年，那少年右手掌心正在不停蠕动，额头上青筋毕露，大滴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啊”
少年惨叫一声晕倒在地，那师兄脸上略显失望，摇摇头没有说话，任由少年躺着。
王元再次沉静，尝试引导气息。惨叫声此起彼伏，王元始终没有找到脉络，开始烦躁起来。
时至中午，王元睁开眼睛，室内只剩下几个人。那师兄说道:“先吃饭，下午继续。”
有人问道:“其他人呢？”
那师兄回道:“他们练气成功，去了别处，你们几人也不用着急，这时的先后，并不代表强弱。”
师兄说完，有人送来饭食，坐在王元身前不远处的女子接过来放在一旁，继续尝试练气。其他几人见她如此，也纷纷放下碗筷，继续练气。
师兄吃着饭，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人都是如此，攀比心理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王元并没有继续，也许一直找不到脉络让他生出了些无所谓的念头，又或者他看见等着收拾餐具的人，不愿人家等他。
“啊”“啊”……
接连的几声惨叫，惊的王元差点把碗筷摔在地上，师兄让人将他们抬下去，连着饭食也一起收走。屋子里只剩下王元和那女子，王元把吃完的碗筷放下，那女子同时睁开眼睛，压制不住的喜悦迸发出来，她深深给师兄鞠躬，而后离开。
王元看见师兄眼里的喜色，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直紧绷的弦，慢慢松开，他轻轻闭上眼，又一次开始感悟脉络。
夕阳西下，师兄一直看着王元，没有丝毫不耐烦，王元焦急不已，好不容易拾起来的信心，此刻已支离破碎。
夜幕降临，王元还是无法寻到脉络，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气息最终要进入节点，那可不可以跳过脉络，直接把气息引入节点。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像顺风的野火，再也遏制不住。
果然，气息很顺利的进入节点，一股强烈的波动从节点扩散出来。王元咬着牙，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压力顿消。
升上云端，飘飘欲仙。
王元明白了，那些抵御不住痛苦晕过去的人，是不可能感受这一刻的，这是一次接近古武的机会，也许成千上万次的练气，也换不来这样一次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