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妖藏在山林之间,远远地看见那和尚双手合十,竟朝山猴行了一礼,道一声,“想来是见贫僧苦修辛苦,赠些斋果于我。”
那青年和尚眉清目秀,手持一柄紫铜禅杖,打满补丁的肥大僧袍之下,身形瘦弱,只有赤裸的双足在山间行走却无一丝伤痕,显露出和尚的非凡之处。
这是哈咇国中难得一见的苦行僧。
瘦和尚享受斋果之时,山猴竟然呆呆地立在枝头不动,待他将果肉吃完,脚掌轻捻土地,一处尺许深的土坑便出现在树下,和尚将果核捧在手里,放入坑内,埋上了浮土,轻声念道,“万物有因有果,贫僧吃了果肉是因,果核种下是果。”
将埋下果核的浅坑浮土用力踩了踩,山猴在枝头恢复了行动,伸爪挠了挠脑袋,吱吱尖叫着跳上旁边大树,荡了几荡不见了踪影。
狼妖眼角微微抽动,这次才看清青年和尚的动作,山猴一静一动,完全是因为和尚手指轻弹,将指尖的空气凝聚成团,击打在山猴穴位之上,最为恐怖的是,狼妖完全感知不到和尚附近的丝毫灵气波动。
也就是说,青年和尚完全靠肉体力量便达到了这般神奇的效果,山猴毫发无损,狼妖自问对肉身的精准控制远不如这僧人。
越想越觉得管中窥豹,和尚的道行战力不可小觑,狼妖僵直不动,周身妖气在幻息术作用下压制到最低。青年和尚在山猴远去之后,才继续向山脚村落方向赶去。
就在和尚将要走出狼妖感应范围之时,其将禅杖猛地向地下一顿,好似整个山体都在这一顿之下不断晃动,和尚暴喝一声,“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身!”
被发现了么?
狼妖已经开始默念真言法决,准备战斗,更远处出现了一个白衣打扮的秀士,手持一柄白色骨扇,行走之间腰肢好似女子一般,浑身透出一股邪气。
“这路是你家的不成,你这高僧能走?我走着便是妖孽?”那秀士轻摇骨扇,指着刚才和尚种下的果核,“这果子被你吃了便罢了,子孙还被你活埋,泥土如此结实,马上就要被你活活憋死!”
青年和尚不善言辞,顿时红了脸,诺诺道,“休要……休要胡说!我那是善行,你怎能颠倒黑白?”
秀士不再搭理和尚,单手结印,埋入果核的浅坑附近,一条花鳞巨蛇缠着刚才逃走的山猴快速游动而来,将猴子放在核边,人性化的狠瞪了猴子一眼,那猴子也是机灵,一泡猴尿正浇在果核之上,巨蟒慢慢消失在草丛之中,猴子才怪叫一声,爬上树上,抱着膀子瑟瑟发抖。
秀士得意一笑,“这才救活了这果子哩!一因一果,相当于我帮你消去了一桩杀孽,你还要对我念叨甚降妖除魔?”
青年和尚一阵纠结,仔细想了想,似乎觉得秀士说的有些道理,念叨了卷劝人行善的经文后,才说道,“我还要在天黑之前到山下村子里驱鬼超度,希望施主日后多行善举,阿弥陀佛。”
和尚收起禅杖,继续朝山下赶去,等完全看不到身影后,那秀士才快速摇了几下骨扇,向狼妖方向走来,离得近些,狼妖才发现,在这秋风萧瑟的季节里,秀士脑门之上出了一头大汗。
淡淡的妖气传来,狼妖眼睛一转,显出了身形,从一颗巨树之后闪出,对迎面而来的秀士道,“老兄好手段!好口舌!”
那秀士正慌着往西行去,被忽然出现的狼妖吓了一条,舌头猛地一缩,骨扇一指,感知到狼妖身上的妖气后,才松了口气。
“甚口舌,吓得我这身血都热了!有事快说,无事我还要赶路哩!”秀士收起骨扇,感知到狼妖初阶妖将的气息,收起轻视,却也无甚在意,有些不耐烦道。
“我见兄弟自东方而来,想打听打听往东有无大王山场,有无甚特殊规矩,出门在外,也免得惹了麻烦,刚才那和尚喊声吓人,如果方便还望指点指点哩!”
狼妖笑了一声,主动幻化出狼头人身的模样。
这是陌生妖怪之间表达善意的常用方法,主动显出跟脚,修士态度缓和了些,嘴中蛇芯不断伸出,摆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单手一摊,直直地看着狼妖。
郎行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已有几年没在妖怪身上见过这般表情,这秀士蛇妖此时神情动作,与黑风山上向新上山小妖索要油水的巡山妖何其相似!
秀士修为乃是中阶妖将,比狼妖高出一线,狼妖并未变脸,而是拿出之前初入妖兵时,毒尾派出羊妖和熊妖埋伏狼妖,被狼妖反杀之后,得到的那熊妖战锤,送到秀士手上,呵呵一笑,“一点油水,兄弟收着玩玩。”
秀士把玩了几下战锤,喷出妖气,覆盖在表面,吸入腹中,“用妖火再祭炼一番,勉强能够得上三阶灵器的边。”
妖怪们之间并无通用的货币,多用灵药灵器等物相换,收了好处,秀士才将刚才问题的回答一一道来,“那和尚端是厉害,只修肉身,法号华严,从表面看无甚气势,实则修为不弱于顶尖筑基修士,只是不善法术神通,无甚探查手段,若不是我有些大意,未收敛气息,也不会被他发现。”
狼妖心中一动,想起当年帮老道士送信回山之时,曾灭杀过一名观音院筑基期修士的分身,唤作华池老僧,难道这次碰到的华严和尚,是其师兄弟不成?
随着道行增长,腹中的淬体珠对妖躯强度的提升越来越小,特别是晋阶妖将之后,经过传承洞天的影响,淬体珠现在几乎不再起作用,先天灵窍法术增幅效果又需要大量的血肉精华,如何进一步激发肉身潜力对狼妖来说迫在眉睫。
那秀士继续道,“从此处再往东行两千里许,便出了西番哈咇国,无甚有名的大妖山场,顶多山野间有些妖将讨生活,再往东走,将遇到处深水清涧,因水清山陡,鹰鹊往往将水中之影视作同群鸟而投身水中,唤作鹰愁涧。鹰愁涧所过大山,我原来洞府便在那处。”
好似触动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一般,那秀士道,“那山唤作蛇盘山,只可惜我有家不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