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雨疏风骤,阴寒的气息笼罩着整座兹洛城。Www..Com
这样的压抑无人逃得开,更无人敢逃。苏夜涣的消息刚一传进含凉殿,不过半个时辰,便见羽林卫及四府十二卫齐齐出动,将兹洛城与皇宫团团围住,莫说一只鸟儿,便是一只飞蛾也别想偷偷逃脱。
神武卫将涣王府围得水泄不通,府中所有知情下人被齐集一院严加看守,容不得任何人有任何机会走漏半点风声。
雨还在下着,随风而来的冷凉气息越发浓重明显。衣凰在涣王府后花园找到苏夜涵时,他已经在雨中站了整整一个时辰,全身湿透。
衣凰深深地感觉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感情在急促乱窜,寻找出口,她知道,那是恨,对害死苏夜涣凶手之恨,亦有对自己的懊恼与悔恨。
当初苏夜涣离开,除了衣凰之外,知道的人就只有他,而他也默许了。本以为只要他们能将京中局面控制好,盯紧毓家个人的行动,三天时间已经足够苏夜涣二人逃得很远。
千算万算,他们终究是算漏了一点,没有料到城外会潜了那么多武功高强的杀手。所以为了行动方便,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衣凰与苏夜涵犹豫一番之后,终于放弃派人前往随行保护他们的想法。
地上积了很多水,听到有人走来的脚步声,苏夜涵却置若罔闻,身形动也不动。衣凰就站在他身后一丈远处,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心底压抑着的悲痛与悔恨,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
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衣凰哽咽一声,快步上前伸手环上苏夜涵的腰,从身后抱住他。
她心疼他,心疼他的自责,更心疼他的沉默。
她宁愿此时他能大吼大叫出一番气,可是这样的沉默却让她感觉自己的心跟着一并悬在了半空中,没有着落。
苏夜涵微微动了动,衣凰却一放不放,手臂越来越紧。
“衣凰……”良久过后,他终于轻轻出声。
衣凰点点头,道:“我在。”
“衣凰……”他又喊了一声,声音低弱。
“我在,我在这儿……”没有人知道此时她多想把他拖到没有雨的地方去,可是她却比谁都清楚,此时此刻的苏夜涵,任何人都动不得。
“衣凰……”他喊了第三遍,再次听到衣凰的应声之后,声音哽了一下,神情却越发冷刻森寒。“你在,你一直都在……”
“嗯。”衣凰的眼泪终于与雨水混在一起,辨不清彼此。
她感觉到苏夜涵深深吸了口气,而后语气沉缓、嗓音冷冽道:“九弟的仇,我一定会报。”
衣凰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她却想象得出那是怎样的寒气逼人,怎样的犀利冰冷,怎样的坚定决然。她不说话,也不点头或摇头,只是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上逼人的寒气。她不想他再那么独身一人孑然地孤独而立。
从今天开始,她会陪着他一起,无论前方是怎样的路,镂镂碧落亦或涟涟黄泉,便是命数之谶真的出现,那也只能是他们的命。师父既已给了她兴许可以破解的方法,她又如何能试也不试就轻易放弃?
距离子时还有些时候,如此雨天能阻了人们白日里外出的脚步,却阻止不了更夫夜间打更。
远远地便看见两人身着蓑衣、戴着斗笠缓缓而来。
“唉……”只听得其中持锣那人重重叹息一声,道:“这段日子城内似乎不算太平呐。”
“可不是?”身旁持梆那人闻言,附和道:“可不就是?依我看,不是这段日子不太平,而是从今年伊始就没安生过,先是北方打仗,没过多久太后和十公主又相继去了,好不容易前些日子洵王娶妃,给这城里添了些喜庆之气,就接着又闹出了叛族公主一事,就为着一股小小的公主,搞得满城风雨,人心不安,听说就连涣王都为这事给抓了起来。”
“呦,涣王被抓怕只是做做样子吧,人家毕竟是皇上的亲儿子,即便为了叛族公主一事出头,最多也就是关两天意思一下,到时候还是会安安稳稳放出来的。”
“话虽这么说不假,不过你听说了没有?前两日城里有便衣侍卫在暗查涣王下落,该不会是咱们这位涣王受不得牢狱之苦,越狱了不成?”
“这可说不准,不过我倒觉得涣王越狱不太可能,不用他越狱皇上也不会关他太久,否则他手下那帮银甲军岂不是要闹翻天去?”
“嘘……这话不可乱说,要杀头的……”
“哈哈……随便说说而已。这大半夜的又下着雨,没有人外出,这里就只有我和赵老哥你……”
两人正聊在兴头上,突然只听“呼”“呼”几声,眼前的屋顶上有几道黑影一闪而过,吓得二人一怔,脚步顿然就停住了。
因是雨天,一切都看得不清楚,还未及二人反应过来,那些黑影便已经迅速掠去,消失在视线里。
“刚……刚才那是……”
“应该是人吧。”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在外面……在屋顶上晃悠?”
“唉……”最先说话那人又是沉沉叹息一声,道:“早说了这段时间很不太平。”
“罢了罢了,勿要多言,外面还是赶紧走吧。这天快三更了,赵老哥,咱们还是快走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嘀咕着些什么,加快脚步迅速离开了这条小道,前方一转便上了宽敞的主道。
“噹——噹噹——笃笃——”
打更声远远地传来,未眠的人们知晓此时已是三更天,再过两个时辰,他们新的一天的日子便又要开始了,或许动荡或许平淡,不可完全预知,却能料到个七八分。
然而也有些人却始料未及地,没有半点料到接下来的情况——
远处的灯光从那人背后照来,被困在院子里的一众人全都惶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根本看不清其容貌之人,只隐约感觉到他的身上有股凌冽气势,逼得他们几乎不敢直视。
黑衣人中有人上前低声道:“王爷,白天在东门附近的那些人已经悉数带回,与他们有过接触、可能知晓消息之人也被一起带了回来。”
那人没有应声,清肃眸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却又让人感觉他根本不是在看他们,而是透穿了他们,看到了一些他们根本看不到也并不存在的东西。
过了许久,他方才沉声道:“好生照看着,莫要亏待了他们。”
“是。”
“咳咳……”那人突然俯身咳了两声,不等身旁侍卫上前扶他,便见他又回转过身去,不急不缓地离开这院子,走到别处去了。
转了两道弯,走进后厅内,他对着那背对他而立、锦衣华服的男人欠身行了礼,道:“父皇,事情都已经办妥。”
“嗯。”睿晟帝缓缓回身,看了苏夜涵一眼,那双眼睛微红,眼中布满血丝,听到苏夜涵的咳声,神色不由得骤然一紧:“听说你在涣儿府上淋了雨。”
苏夜涵俊眉微凝,垂首道:“父皇不必听十三弟夸言,儿臣没事。倒是父皇,如此雨夜有什么事便让奴才传一声便可,何故亲自出宫走这一趟?”
一句话使得睿晟帝眼睛一阵酸涩,他眨了眨眼睛,侧过身去,道:“朕只是觉得当真已经好久没有到你们兄弟几人府上走动,许久不来,这里变化都挺大。再者……”蓦地,他话音顿了顿,苏夜涵微微抬首看他,但见他眼圈已经红了,声音颤巍巍道:“再者,朕想来看朕的孩儿最后一眼……”
闻言,苏夜涵喉间也是一阵哽塞,过了好久方才沉声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找出害死九弟的真正凶手……”
睿晟帝隔着窗户往着外面的雨帘出声,似是听见了,又似没听见苏夜涵的话,喃喃道:“朕终究还是对不起阿姒,来日相会怕是也没法相她交代了……”
阿姒。楼妃姓楼名姒,阿姒是睿晟帝对她的称呼。
他对最钟爱的几位妃子即有不同的称呼,楼妃楼姒称为阿姒,冰贤妃冰儇称为儇儿,毓皇后毓茗珏称为珏儿,华贵妃华怡称为怡儿,德妃吕婕,因着她喜爱芙蓉,后睿晟帝便一直称她为芙婕。
细细想来,睿晟帝对楼妃的感情终究是那般独特的,无人能替,她本是他欲要立为皇后的第一位妃子,却不想楼妃因着早年在仁王府就多受操劳,第一胎孩儿更因此流产,入宫之后立后之前一直由她统理后宫,加之她重病缠身,终是没能等到立后大典那一日。
许久不听睿晟帝提及楼妃娘娘,此时听得他一声“阿姒”,苏夜涵心下骤然一凛,默默地立在一旁不说话了。
那个与他的母妃一样淡然温纯的女人,二人皆是来自远方异族,因此感情总有些非同一般,不管是在仁王府还是后来进宫,她一直是母妃最亲密的姐妹,怎奈天妒红颜,她们竟连命运一都一样,未及等到立后当日,便早早逝去。
如今她二人所剩的四名子女,居然只独剩他一人!
“唉……”
重重一声叹息声,苏夜涵抬首看向睿晟帝,只见得他神情虽有悲痛,然悲痛之后是愈发凌厉的坚韧与残冷。
“还有两日冉嵘一行人便可抵达京都,在此之前决不可出一丝一毫乱子,城里城外潜伏守卫都要安置好……”他说着蓦然抬眼看向苏夜涵,目光凛凛,声音沉冷:“此事一直由你和涣儿负责,如今涣儿不在,置军布防便要由你一人来做。朕命你在明晚子时之前务必布置妥当,决不能留一丝四角与退路,只等中幽王等人一脚踏入,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苏夜涵神色冷肃,眸中有森寒杀气隐现:“儿臣定不负父皇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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