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多了。”她结巴的回答,双手紧张地攥紧袖口。
东郭子卿迈着大步直径走到丹炉另一边,眯眼凝望片刻,取下一个葫芦,掷丢给她,“本君可没心情面对你们的鼻青脸肿。”
葫芦被抛在半空,划出一道弯月般的幅度,最后落在绿翘手里。她半愣着眨眼,迟疑了良久,才晃头反应过来,抱着葫芦急忙叩谢:“多谢神君!”
他轻点下颔,眉间隐透一丝疲惫,背对着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绿翘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有一种说不尽的愁丝,神君……这是怎么了?其实,她差点脱口而出说‘宁鲤离开了仙山’,这也是后来第二次去仙山找她的时候才得知的。
不过,神君神通广大,且最近和宁鲤关系甚好,应该都已经知道了罢?这么想着,也就将到舌尖的话吞咽下去,无声告退。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三日之期,对于神仙来说不过是转眼间。
东郭子卿在房内闭目养神,打坐了许久没有挪移一寸一尺,宛如一尊神圣的雕像。紧皱的眉头,凝重的脸色,下抿的唇角,无一不在暗示他此时深沉的心情。
短暂的三日里,他想通了许多事。如果紫菏真的复活了,他就向天帝提出用倥魂法将心存邪念的妖魔鬼怪一并收压在仙山,这样一来,他就无须和宁鲤下凡捉妖除魔了。
只是,倥魂法力量实在太强大了,损耗的元神和修行也太多了。若非逼不得己,他是断然不会轻易使出倥魂法的。
倥魂法一旦既出,便无收回之道,四方八面的小妖魔皆会随着元神引力强制来到仙山。但是,所有强大的法力都要付出代价的,一旦他的元神虚弱了,那么就意味着仙界的力量也削弱了,像藏祺那种魔头难保会趁机作乱。
当初他是没有料想到鬼勼坊会重现,而且看样子对方是早有准备的。若不趁早收了那些存有邪念的妖魔,那他们迟早会落入到魔头血盆大口中。
藏祺的野心和目的没人知道,他练得一身快如闪电的鬼魅之术,令人难以捉摸。表面看似妖孽得像个伪娘,整日夜夜笙歌美人怀里揽,谁难保证这不是他掩人耳目的一面?
藏祺应该很清楚,三千年前的事全怪他父亲,与他人无关。当年,他父亲为了统治六界的野心早已变得疯癫猖狂,眼里容不下任何人。为了杀掉神界唯一的神,不惜用紫菏来威胁他,只可惜,最后……
每每回忆到这儿,脑海总是浮现出紫菏那双憎恨的双眼,以及冰冷无情诅咒的话。
“咚咚!”门外,响起了几声叩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听声音有点着急……难道,紫菏复活了?!
东郭子卿倏然睁开双眼,冷厉的眸光一闪而过,渐渐地覆盖了一层朦胧浓郁的雾霾。
“何事?”他嚅动唇心,声音竟有些颤抖。
“神君,殿外来了一名蒙面的紫衣女子,她扬言要见你。”听声音,站在门外禀报的是白苣。
蒙面……
紫衣女子……
他心下一紧,连忙理了理衣襟,迈着阔步投袂而起,匆匆往殿外奔去。
原本凛若冰霜的气势,在看见眼前那抹紫色身影时,眼中的眸光凝聚成一团黑漩涡,全都化为缠绵不休的柔情和澎湃欣喜的重逢。
眼前的女子,脸上戴着白色面纱,遮盖了她绝美的容颜,却掩盖不了那双满含秋水的明眸。一袭紫衣依旧如初汲足了他所有目光,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宽袖的长裙飘荡在淡淡的烟云中。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紫菏的玲珑身姿和醉人的容颜?,用这首诗形容也不足以表尽她的美。
“子卿,我回来了。”紫菏面带浅笑,眨着墨黑水汪的双眼,红唇轻启说出了三千年初见的话。看似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能轻易击溃他那身独有的高傲。
东郭子卿转盼多情,褪去了一切伪装和骄傲,眼里只容得下一个她。望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对她说出第一句话。
不,更准确地说,是不知该说什么。
紫菏只是深情地看着他,见他不动声色,轻轻蹙眉,三千青丝如烟随清风飘起。他不言,她不语,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对望许久。
活过来了,紫菏真的复活了……
“紫,紫菏……”东郭子卿蠕动薄唇,皱起眉头,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个在心里默念了三千年的名字。
“扑哧……”紫菏捂嘴笑出了声,歪头好笑地问:“怎么,不过是区区三千年不见,竟对我陌生到直呼全名了?”
她眼眸清澈如泉,里面没有对他的憎恨,相反,有的更多是久别重逢的眷恋。
任他想过无数个重逢的画面,也断然没有料到会是以这样轻松的方式重逢,轻松到仿佛没有发生那件事,没有误会,更从未分离过。
“菏儿,真的是你……?”东郭子卿沉重的脚步向前迈进两步,更加清晰地看清楚她的容貌,没有错,真的是执念了无数个日夜的身影!
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埋在心底的言语早已已经化作无尽的情丝萦绕在身边,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丢失了三千年的落寞在拥抱中瓦解。
紫香阁,是属于紫菏的,也是七绝殿最为精致唯雅的一间阁楼,是外人绝不可踏进的地盘!
紫鸪檀香袅袅芳溢,淡绿色的帘纱轻轻摇曳,隐约地透露出里面双双紧靠的身影。
“菏儿,三千年前,你真的误会我了。”东郭子卿揽住她纤细的香肩,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闭眼轻声道。
“嗯,我都知道了。”紫菏点点头,往他怀里更加地贴近,想要汲足这份属于她的丹药味。
“你都知道了?”他有些惊愕,轻轻推开她,皱眉问:“是谁告诉你的?”难道……是藏祺和她说了什么?
眼前的人,他方才试探过了,真的是紫菏!无论是一言一语,或是一颦一笑,甚至是谈起三千前的往事,都是他所熟悉的紫菏才具有的气息,这是任何女人都模仿不了的。
“不是藏祺,是我娘,她跟我说了当年的情景。”她倏尔眼神黯然,颔首低眉,咬唇摇头道:“子卿,对不起,当年是我错怪你了……”话刚落,眼眶便凝聚了许多泪水,豆大的泪珠无声划落,滴在他手背上。
东郭子卿指尖触动,感受到她冰凉的泪水在手背打散。嗫嚅了片刻,颤颤抬手取下她的面纱,尽管是看了无数遍的容颜,仍旧美得令他深吸一口气,满心怜爱触摸她的脸。
“即是误会,我又怎会舍得怪你。”他抬起手替她拭擦泪水,对她,永远是轻声绵语,不会高傲得自称本君。
“真的吗?”紫菏眸光闪烁,止住了泪水,浮现出愧疚的神色,垂下眼帘,“子卿,藏祺是魔头,他不会大发善心将我复活,他肯定对你提出什么条件了罢?”
闻言,东郭子卿脸色一泄,手中的动作也随之停顿。不过须臾,他摇头笑了笑,掌心顺着她的颈脖托着后脑勺,顺势将她带入怀中。
“他的条件,只要我不插手鬼勼坊的事便可。”可是,真有那么简单吗?他暗暗自问。
紫菏听后不语,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不多想什么,只想好好的感受一下遗失很久的温存。她相信他,这次,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会义无反顾的相信他。
有些人,错过了一次,老天能将他送回身边,就绝不允许再错过一次。
神殿后山,白苣焦头烂额找到了正在采参草的她们,将她们一个个拉到一块,捂嘴开始八卦起来。
“姐妹们,出大事了!”白苣气喘吁吁,深深吸了口气,咬牙慎重地讲:“我刚刚看到……紫菏仙子来找神君了!”
紫菏仙子?!
此话既出,满堂皆惊!
“白苣,话不可乱说,你可曾看清楚了?”绿翘微微拧眉,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紫菏仙子都仙逝三千年了,怎么可能还能复活。
“嗯嗯,我看得一清二楚,真的是紫菏仙子!神君都亲口唤她的名字了。”白苣像是得到了奇石珍宝,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她们分享。
这下,可把红菱她们吓呆了。
绿翘眼波转动,闪过一丝疑虑,想起了前不久神君将紫菏仙子的尸身抱回七绝殿,那时候她还是毫无生气的样子。
那个神秘的蒙面人毁了紫鸪花,掳走了她的尸身,难道说……
“走,我们回殿瞧瞧去。”绿翘放下参草,带着她们回殿探个究竟。
紫香阁,屋里是浓情缠绵的细语,屋外是舐窗一窥的窃语。五彩灵聚集在门外,个个伸长脑袋想要张望屋里的情况,看看紫菏是鬼是仙。
然而,还没等她们偷窥到一眼,里面便传来一声狠戾的低喝声。
“滚,再看多一眼本君废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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