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群宫人哀哀戚戚地离开,马秀英心里很不舒服,然而朱元璋下的旨意谁也不能违抗。况且现在是非常时期,难保宫中还混杂有胡惟庸的人手,朱元璋要仔细审查无可厚非,只可惜这其中不知又会牵连到多少无辜的人。
“主子,我们回去吧。”逊影低低劝道,她就知道马秀英看见这些会不开心。
“回吧。”马秀英无精打采地说道,走到一半突然问福顺,“坤宁宫没有人被带走吧?”
“没。”福顺赶紧答道:“坤宁宫的人都悉心侍候主子,很少与外人来往,因此皇上没有让人清查坤宁宫。”
马秀英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没有就好,若是有人要动坤宁宫的人,你需得及时禀告。”
“是。”福顺诺诺应道。
这一夜马秀英睡得极不安稳,总觉得耳边有人在哭泣,睁眼却什么都没有。她不愿惊动逊影等宫女,一个人辗转难眠。
第二天逊影被马秀英憔悴的模样吓了一天,连忙问道:“主子,您昨儿没休息好吗?以后还是让奴婢在床边服侍吧。”
马秀英睡觉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待着,所以她的起居室里没有给宫女准备的小榻,只有她卧床不起的那些日子,逊影才会通宵达旦守在床边,平时她都是把逊影赶走一个人睡觉。
马秀英打着哈欠,习惯性地问道:“道衍大师来了吗?”
“主子,您忘了,道衍大师今天要参加佛法大会,而且还要跟影卫联系……”逊影声音渐渐放低。
马秀英恍然想起这件事,苦笑着拍拍脑袋,“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逊影把马秀英的头发梳散,看到大簇大簇的银丝夹在黑发中,强笑道:“主子的记性很好啊,七夕夜听您跟道衍大师数落奴婢的缺点,可是一样都不落下啊。”
马秀英被逗乐,盯着铜镜里的逊影笑骂,“你这个小心眼的家伙还记仇啊。”
逊影嘿嘿一笑,双手飞快地把头发辫成几个辫子,黑发在外,白发在里,再轻轻一绾,便是一头乌油油的黑发了。
“以后不用这么费心折腾,人老了就得服老。”马秀英淡然地说道。逊影每天都会精心打理她的头发,不让她的白发外泄。但是逊影忘记了,马秀英每晚休息都会把头发拆散,那长长的头发搭在胸前,她又如何看不见里面的白发呢。
逊影低下头,泪水在眼眶打转。以前马秀英有一头如同瀑布的黑发,可是随着马秀英生病,这两年头发逐渐变白。听说气血旺的人头发就长得好,气血衰的人头发就变白,也不知马秀英还有没有恢复满头黑发的时候。
马秀英见自己一句话把逊影惹得泫然欲泣,不由哂笑道:“你都不是小姑娘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奴婢去给主子端早膳和药。”逊影吸吸气,借故离开,她的确不能在马秀英面前流泪。
马秀英见逊影出了门,笑容就淡下来。那些宫人凄楚无助的模样在她脑海里始终挥散不去,她本来不打算管这件事,可是良心的准则让她无法坐视不理。这些宫人中可能有胡惟庸的党羽,但相信更多人是无辜的,她很清楚朱元璋那“宁可错杀千人,也不放过一人”的脾性,若是她袖手旁观,这宫中不知会增添多少冤魂,那也是她的罪孽啊。
劝是一定要劝的,只是朱元璋现在在气头上,怕是越劝他越听不进去,需得找个合适的理由。马秀英打算等道衍回宫后再跟他商量商量。
傍晚道衍满面肃穆地回到宫中,马秀英还没开口,他就先说道:“请皇后娘娘劝劝皇上,不要妄造杀孽。”
“怎么了?”马秀英很少看到道衍如此惶急。
道衍愧疚地望着马秀英,他不愿让马秀英操劳过度,可是如今似乎只有马秀英能劝阻朱元璋了。他徐徐张口嘴,说起出宫的见闻。
原来道衍跟木龙生联系后,才清楚七夕那晚的凶险。但是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在后面,朱元璋派人查抄胡惟庸的府邸,下旨抓捕跟胡惟庸来往密切的官员,哪怕是只有几句交谈的人也要抓起来审问,甚至一些不在京城但只要曾经跟胡惟庸打过交道的官员都要押解回京审问。
这其中就有大学生宋濂,他是被他的长孙宋慎牵连。刘基逝世的第二年,他就对朱元璋彻底失望告老还乡。这次朱元璋查获宋慎与胡惟庸来往密切,认为宋濂也掺和其中,不管宋濂是不是已经辞官了,下令马上将他押解回京治罪。
除了宋濂,还有许多人被牵连进胡惟庸案。
道衍早就顾虑到这次胡惟庸事件恐怕会掀起腥风血雨,但是想象永远没有实际接触来的触目惊心。
他从皇宫走到天界寺的那段路程,几乎随时就看见官差在押解犯人,随时都听见路人的嚎哭。他还看到有些官差竟然闯进普通百姓的家中肆意搜查,这哪里是在抓犯人,分明是借这个机会抢掠百姓。
不行!他不能看到无辜的百姓遭受鱼池之殃,他找到天界寺的左右善世,恳请众僧联名乞求皇上开恩,不要殃及无辜。
谁知两位道貌岸然的善世竟然不答应,还说什么这是政治事件,方外之人不能涉及其中。
道衍冷笑着拂袖离开,他算看明白了,这些挂着僧职的和尚都被名利迷蒙了心,哪里还会真正在乎百姓的死活。他匆匆赶回皇宫,转而请马秀英劝说朱元璋,不管怎样,总要试一试。
马秀英惊讶地张大嘴,原来不止宫内鸡犬不宁,宫外更是兵荒马乱。通过道衍的阐述,她才彻底了解胡惟庸事件引发了一个多么糟糕的局面。
朱元璋这一次的举止比任何一次都暴虐,因为胡惟庸直接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一想到竟有那么多人在暗中支持胡惟庸推翻他的皇位,他就寝食难安,不把胡惟庸党羽彻底清除,他怕是连个好觉都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