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大清洗在悄悄的进行中,受刑的宫人都被堵住了嘴巴,所以宫外的百姓压根就不知道宫内正在发生骇人听闻的动静,京城的夜晚依然如往常一样平静安宁。
韩国公府门口除了一盏气死风灯在摇弋,其他的灯笼皆灭,似乎府里的人也陷入沉睡中。然而在府中最深处的书房却透出一丝烛光,映在窗上的活动剪影显然说明有人还在秉烛夜谈。
李善长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胡惟庸,笑道:“宫中刚刚传来消息,孙妃流产,当值太医溺死太液池,皇上大怒,下令诛杀御膳房宫人和当值太医九族。”
胡惟庸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双手接过酒杯,跟着笑道:“看来今晚又是一个流血之夜。”
李善长斜睨了他一眼,哂道:“你这一条计谋可是耽误了数百条人命啊。”
原来宫中发生的事竟是出自李善长和胡惟庸的计谋。
郭惠嫉妒马秀英所拥有的一切,苦于没有娘家人支持,她一直希望能找个有势力的外援,所以当李善长联系到她,隐隐露出有意合作对付马秀英的计划时,她立刻点头答应。
李善长是朱元璋身边的心腹大臣,位列三公之首,其在朝中的势力影响非同小可,有他的支持郭惠自信能扳倒马秀英。她没有马秀英那样聪明,但也不是笨蛋,知道聪明人就该用聪明人对付,故而经常向李善长讨教,事事言听计从。
拉拢妃嫔,韬光养晦就是李善长给她出的第一条主意。她依言而行,果然网络了不少妃嫔。可惜她沉不住气,没几天就原形毕露,想要从马秀英手中夺取权利,谁知反被马秀英将了一军,更和郭宁莲关系恶化。
李善长一再告诫她要徐徐图之。
她却等不及,非要马上对付郭宁莲。这些年她一直和郭宁莲平起平坐,郭宁莲凭什么给她甩脸色,不给这个女人一点教训,她饭都吃不下。
李善长怕她自作主张乱来,于是就跟胡惟庸商议出这个一石三鸟的计策,既打击了郭宁莲,又不会引人怀疑,还能把马秀英牵涉其中。至于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件事丢掉性命,就不关他们的事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马秀英拉下马!
胡惟庸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很快恢复如初,平静地饮完杯中酒,“老师说笑了,学生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怪只怪他们自己命不好。”
李善长看着他若无其事的神情,心中突然有点发寒。为了铲除刘基和马秀英,已不知有多少条人命丧失在他们的说笑中,有一天自己会不会也在胡惟庸的玩笑中丢掉性命?
“不知皇上对宫中诸位娘娘是如何安排的?”
胡惟庸的声音打断李善长的胡思乱想,他稳了稳神,说道:“皇上的确不愿大动干戈,没有继续追查下去,除了处死宫人,宁妃和惠妃分别被禁足三个月及半个月,马氏重掌后宫全部事务。”
“老师,一切都如您所料,皇上对马氏果然情深意重,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有波及到她。幸好我们还有对策,只要咬定这次的事除了她谁都没有得到好处,其中必有猫腻,到时候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纵然皇上不怀疑能堵住悠悠之口吗?”胡惟庸阴阴地笑起来,顿了顿,说道:“我们的人得加快动作造势了,趁着皇后册封大典还没开始前弹劾马秀英,这样一来,就算她当了皇后,德行上已有了诟病,以后要废她还不轻而易举。”
“这点不用担心,本相已叫言官拟好奏章,明日便上呈皇上。惠妃也会在宫中发布流言。嘿嘿,老夫倒要看看,皇后无德还有何脸面母仪天下。”一想到能给马秀英使绊子,让她不能顺利封后,李善长脸上就笑开了花。马秀英倒了霉,刘基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就像胡惟庸说的,这二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谁叫他们挡了自己的路呢。
翌日清晨,后宫妃嫔依照惯例前往坤宁宫请安,却没有见到马秀英。众妃询问皇后去处,被告知大清朝皇后就带着人去承干宫探望孙妃了。
韩嫔眼珠转了转,说道:“孙妃失了孩子,一定非常难过,小妹打算也去看看孙妃,还有哪位姐姐同去?”
众妃各怀心事,有人附和韩嫔一并去了承干宫,也有人不喜热闹,独自离去。
韩嫔也不理睬那些离去的妃嫔,只跟同行的几人说道:“皇后娘娘真是慈祥,宫里诸多事情等着她裁定,她却先把孙妃的事情放在头前。有这样的皇后,是咱们姐妹的福气。”
众妃都知她素与惠妃交好,惠妃与皇后却不太亲近,突然听她说起皇后的好话,心里都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也不知是她见惠妃被禁足转而开始巴结皇后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
在不耻韩嫔为人的同时,众妃也有了各自的盘算: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一点责任都没有,反而不显山不露水就收回了所有权利,到底还是皇后厉害啊,待会见了皇后一定要与皇后多亲近亲近。
郭惠虽被禁足,但马秀英的一举一动自有人禀告给她,她听完嘲弄地笑道:“做样子谁不会,可惜她做得再好也无济于事。等她知道朝堂上的大臣都在弹劾她的时候,看她还有没有心情继续装模作样。”
承干宫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孙妃披了一件浅棕色的褙子,没有血色的面容显得更加苍白,两颊深深地陷进去,颧骨仿佛锥子般冒了出来。她斜斜地靠在床头,身后垫背的枕头被挤成了一团,显然承受了主人全部的重量。
听到马秀英的脚步声,孙妃眼睛略微动了动,头也微微转向门口,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皇后娘娘请恕臣妾无法起身相迎。”
马秀英急忙说道:“你都这样了,还讲什么虚礼。以后见了本宫都不必行礼,需要什么尽管叫人来通知本宫。”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孙妃说完便不再出声,室内一下安静下来,安静地让人压抑。她的贴身宫女筱儿在旁边无声地抹着眼泪。
马秀英唤来太医询问孙妃的病情。原本她是想要在室外询问太医,不过孙妃木然地说道:“皇后娘娘不必避讳,臣妾半夜醒来已问过太医情况。”
孙妃腹中的男胎已经成型,如此大的月份流产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根本性的伤害,她本来怀孕就比常人艰难,这次是彻彻底底断绝了她生育的可能性,宫中所有的太医都来看过,全部束手无策。
马秀英叹了口气,坐在床头,不知该说什么。对一个丧子且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来说,所有的安慰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