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惠浑身颤抖,跪到朱元璋的脚边哭诉道:“臣妾这阵子有些月事不调,特意让人在饭菜里加了红花,岂料御膳房把孙妃的晚膳和臣妾的晚膳搞混了。这些该死的混账!”她越说越说伤心,泪眼婆娑地哀求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让御膳房添加红花,要是臣妾在自己的小厨房做食就不会连累到孙妃了。求皇上责罚臣妾,否则臣妾无颜以对孙妃。”
与郭惠交好的杨婕妤急忙说道:“求皇上饶恕惠妃的无心之过,惠妃身子骨畏寒不宜久跪。再说惠妃每个月都会叫御膳房这样安排饮食,以前皇后娘娘管理后宫的时候从未出现纰漏……”
郭宁莲听得火冒三丈,不管不顾地打断杨婕妤的话,质问道:“杨婕妤你什么意思?皇后娘娘管理后宫没有出现纰漏,我管理后宫就出现纰漏了?别忘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在管理后宫。谁知道是御膳房弄混了食物还是有人别有用心故意指使的!”
杨婕妤瑟瑟地嘀咕道:“可是今天是双号,御膳房搞混了晚膳,太医也是宁妃叫人去传唤的……”
筱儿愤恨郭宁莲先前故意拖沓不见耽误了孙妃的治疗机会,此刻也冒着以下犯上的风险站出来痛哭流涕地指责道:“求皇上为孙妃娘娘做主。奴婢先前求见宁妃娘娘的时候宁妃娘娘避而不见,等了半个时辰才叫人去随意传唤了一个太医,结果孙妃娘娘就,就……”
“大胆贱婢,竟敢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郭宁莲恼羞成怒,一时失控,居然当众扇了筱儿一耳光。
“够了!”朱元璋被吵得头昏脑涨,失子之痛和众妃的互相指责以及郭宁莲的失态令他气怒交加,他怒气冲冲地下令道:“宁妃骄纵跋扈且失职,罚其面壁思过三月;惠妃虽是无心之过也责无旁贷罚禁足半月;即日起后宫之事仍由皇后打理;御膳房的人全部打入天牢秋后问斩;当值太医竟敢喝酒误事,害人害己,此罪犹不可恕,当连九族一并诛杀!以后宫中禁止出现红花,违令者以抗旨不尊之罪处置!”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这道命令一下,起码有上百人丢掉性命。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承干宫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且慢!皇上息怒,容妾身再问侍卫几句话。”本来马秀英不想在朱元璋怒气上头的时候多事,可是前世的刑讯侦查习惯让她敏感地察觉到这件事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况且数百条人命就在朱元璋的一念之间,她无法漠视这些人因为朱元璋错误的命令而丢掉性命。
“皇后有话就问!”朱元璋虽不耐烦还是给了马秀英面子。
马秀英问发现当值太医尸体的侍卫,“你发现太医的时候,他死了有多久,身边还有什么物品?”
侍卫想了想,答道:“小人捞出太医尸首的时候他的身体还很柔软,估计死了不到一个时辰,他身上还背着个药箱,正是药箱漂浮在水面小人才发现他的。”
马秀英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判断,靠近朱元璋低声说道:“皇上,太医死的蹊跷,他的尸体和药箱都在水里,为何单单留了个破酒壶在岸上?”
“你是说?”朱元璋虎目一凛,凶光乍现。
马秀英轻轻点了点头,“皇上,此事不可草草下结论,也不可大肆张扬,给妾身一点时间,妾身定能查明原因。”
朱元璋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睁开眼,森然地说道:“就这样吧,此事到此为止,皇后不用再查。朕命令已下,不再更改。”
“可那是数百条人命啊!”马秀英急了,为何朱元璋明知此事另有猫腻,还是坚持错误的命令。
“我皇家颜面难道还不值几条人命?就当是他们给朕皇儿陪葬!”朱元璋脸上浮现出残酷的冷笑,挥手让众人散去,并警告众人禁口,不得私下再议此事。
马秀英失魂落魄地离开,心中充满了忧伤,为朱元璋的冷酷,也为数百条人命悲哀。暮冬时节,刺骨的寒风冷飕飕地往人皮肤里钻,马秀英的心早已感觉不到寒冷,荒芜得就像光秃秃的枯枝丫。
“主子,我们快回去吧。”逊影冷得直打哆嗦。她不明白马秀英为什么放着肩舆不坐,非要步行。就算要散步也别挑这个时辰啊,乌漆墨黑,夜深人静,想想都让人揪心。
“我要去太液池看看。”马秀英突然停住脚步,转了个方向。
“主子?”抬着肩舆的福安、福德条件反射地倒吸了一口气。
“太、太液池?”逊影脚下一个踉跄,声音都变了调。听说死了的人总喜欢在死去的地方徘徊,太液池可是刚死了一个太医啊。况且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正是那些“东西”最喜欢出现的时辰。周围的狂风肆意呼啸,轻薄的树枝被吹得动摇西晃,灯笼里的火苗忽明忽暗。逊影越想越瘆,总觉得耳边有奇怪的声音作响,她磕磕绊绊地说道:“主子,白天再去行吗?”
“等到白天,线索就更少了。你们别害怕,这世上没有鬼,就算有鬼,也没有人可怕。”马秀英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她知道就算自己去了事发现场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可是前世的职业习惯让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就算不为破案,她也希望能为死者做点什么。
“线索?难道主子怀疑……”逊影的恐惧心被好奇冲淡了一些。
“我不知道,只有看了现场才能知道结果。”
“可是皇上都派人封锁了太液池。”逊影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到了那里再说。”马秀英吩咐逊影和福安、福德跟上。
逊影咬咬牙,一边迈动两条发软的腿,一边不停祷告:“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可没有害你,你别吓我们啊。”
还没接近太液池,四人就被一列侍卫拦住,听说是马秀英驾到,侍卫纷纷上前行礼。言语倒是挺客气,却坚称奉了皇命不准任何人到事发现场,包括马秀英这个皇后在内。
马秀英没有为难他们,也没有为难他们的必要。远远望去,太液池的岸边灯火通明,许多侍卫在往池里倒石土,估计是打算把这里填平。纵然是有什么线索,也在这浩大的工程中烟消云散了。看来朱元璋是铁了心要把这件事包括其隐藏的秘密都彻底销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