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遇春的腿伤不可避免地又加重了,他连下马都成问题,还是徐达和蓝玉把他搀扶着回到营帐里。他动弹不了,只好让蓝玉帮忙处理伤口。
蓝玉解开绷带,只见伤处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经恶化脓胀,黄水和血液把布条都浸湿了,连忙说道:“姐夫,这些腐肉得刓掉,我去叫大夫来。”
“叫什么大夫,你就在这里动手。”常遇春唤住他,不欲把自己受伤的事闹得全营皆知,因为将领受伤会影响士气,大军才刚开拔到宁国,这时可不能出现半点纰漏。
蓝玉为难地看向徐达。
徐达和常遇春的想法一样,他二人是这次大军的主将,若是被下面的人知道主将伤势严重,势必动摇军心。他犹豫了一下,问常遇春,“常大哥,能忍住吗?能忍住我来动手。”
“还是徐老弟懂我。”常遇春哈哈大笑,又对蓝玉说道:“去把我藏的那坛酒取来。”
蓝玉取了酒回来,看到徐达正把匕首放在火上烤。常遇春腿伤的上下两端都被绳子扎住,因为血液不循环的缘故,这会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还是有黄水像油珠一样渗出。
“酒来!”常遇春抱起坛子猛灌,含了一口“蓬”地喷在腿上,冲徐达笑道:“动手吧。”
“挺住!”徐达只说了两个字就低下头聚精会神削肉,他目光镇定,手势平稳,下刀如飞,没一会就把脓胀的肉块割掉,露出鲜红的新肉和枪眼最深处的白骨。
常遇春满头大汗,牙关紧咬,即使痛得脸都抽搐,腿却没抖动一下,等徐达说行了,他才吸口气,闷哼道:“真他娘的痛,朱亮祖下手贼狠呐。”
“亏得他没把你骨头戳断,否则这条腿都废了。这几日|你坐镇后方养一养,不要上战场。”徐达手也不洗拿起坛子就喝,别看他先前挺镇定,其实比谁都紧张,万一不小心伤到经脉会误了常遇春一生,幸好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常遇春也不客气,笑道:“行,我歇两天,等腿伤好了我还要和他再战。”
“姐夫,你何必和那老匹夫死战,一箭将他射下来便是。”蓝玉愤愤不平,常遇春的射术无人能及,百米之外都能取人首级,想要对付一个朱亮祖还不是手到擒来,干嘛要这么费劲单挑。
常遇春怒道:“这是一条好汉,岂可暗箭伤人,我要和他堂堂正正地对决。”
蓝玉不再吱声,心里嘀咕:连骑马打仗都成问题了,你还想堂堂正正对决。
次日,常遇春因伤不能出战,徐达策马奔至城下劝道:“朱大帅,徐某敬佩你是一条汉子,不愿与你再起战戈,你若愿意归附国公,国公定会既往不咎,洗刷你的冤屈。”
朱亮祖须发皆张,仰天长笑,愤慨道:“徐达,朱某承认你和常十万都是好汉一条,但我们各为其主,你要战就站,毋须废话,朱某誓死守卫宁国!”
没得谈,双方只好继续交战。一连攻了数日,徐达都没攻下宁国,只好据实向朱元璋禀报。
朱元璋闻讯驻守宁国的朱亮祖竟然是自己军中叛变的将领顿时雷霆大怒,他可以接受来投降的将领,但最恨自己军营出现叛徒,当即决定亲自率领大军攻打宁国,当面处罚这个叛徒。
常遇春收到消息,急忙手书一封拜托袁兴交给马秀英。
原来常遇春和朱亮祖几番较量下来,早已彼此惺惺相惜。奈何朱亮祖犯了朱元璋大忌——背叛,又誓死不降,一旦他被擒肯定必死无疑。可是他背叛也不是没有原因,而是被小人排挤才致如此。所以常遇春恳请马秀英能说服朱元璋手下留情,饶他不死。
马秀英深知朱元璋此刻正在气头上,贸然相劝必然适得其反,她便不动声色地为朱元璋整理行李,待朱元璋要出征的时候,她才殷殷叮咛道:“国公速去速回,莫叫我和孩子们牵挂。”
朱元璋搂住娇妻爱儿,豪气万千,“放心,待我除了朱亮祖那叛徒,即刻返程,争取在你生孩子之前赶回。”
朱标懵懂地问道:“爹爹,什么是叛徒?”
朱元璋怔了怔,脸显戾气,“就是不忠不义的小人。”
朱标还要再问,马秀英弯腰指着袁兴说道:“譬如你袁兴舅舅,他好不好?”
朱标脆生生回道:“好!”袁兴每次见他都会给他带好玩的东西,还愿意给他当马骑,当然好了。
“如果有一天,你爹打了袁兴舅舅,袁兴舅舅不服气,从此不听你爹的话,也不对你好了,你爹就认为他是个叛徒,是个不忠不义的小人。”
袁兴十分委屈,指着自己的鼻子欲哭无泪,有这样拿来当示范教材的吗?
朱标急了,扯着朱元璋的衣摆,“爹爹为什么要打袁兴舅舅啊,我不要袁兴舅舅变成叛徒。”
朱元璋一个头两个大,连忙解释,“袁兴不是叛徒,我也不会打他。”
马秀英趁机说道:“你当然不会这样,可是军营中却有些将领气量狭小,排挤新来的将士,致使这些新来将士愤岔不平,最后叛出军营。你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哪怕多出一个朋友都比多出一个敌人强,何况是多出一个得力手下,所以你不要轻易被愤怒冲昏头脑,多想想每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听说朱亮祖原本是你军中将领,可惜当时被郭天叙排挤不受重用,才愤然离营。你也曾被郭天叙排挤,尝过这种屈辱的滋味。如果当初你肯出面为他说话,善待于他,或许这员骁勇善战的老将就不是与你为敌,而是为你征战四方了,可惜啊。”
朱元璋站在风中,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才叹息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与我为敌了。”
马秀英平静地说道:“你能礼贤下士,为何不肯再给他一次机会,重新招揽他。常遇春说此人不弱于他,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若是杀掉实在可惜。”
“这家伙,竟敢背着我找你求情。”朱元璋嘀咕道:“就算我愿意重新招揽他,他也不一定会归附。”
“非也,非也,我认为你如果愿意真心实意招揽他,他说不定会重新归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