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这次闹事的居然正是朱元璋本人。
原来朱元璋和袁兴在庙里瞎逛,一个老庙祝见他们既不叩拜佛像,又不上香进贡,还对佛祖言语不恭,实在是两个不识趣的粗人,便冷声喝问他们的身份。
朱元璋本是隐姓埋名陪妻妾前来求子,如何肯道出身份。
他不说,袁兴自然不敢出声解释。
偏巧老庙祝不长眼,把二人当成了来庙里顺手牵羊的逃荒流民,就要驱赶出寺。
堂堂国公竟被当流民对待!
朱元璋旧怒未消,新怒又起,一把推开老庙祝,抓起坛里燃烧的高香在雪白的墙壁上题道:“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僧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
无奈他小时候没有认真练过字,一首《示僧》写得歪歪扭扭,老庙祝一时没认出这首霸气血腥的题诗,只道他是在墙上信手涂鸦。好好一面墙壁被这个流浪汉毁了,老庙祝担心主持大师会怪罪自己,立刻不依不饶拉着他要赔偿。
拉扯间把朱标惊醒,这孩子睁开眼见到的全是面目狰狞的佛像,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大人闹,小孩哭,吵得朱元璋头痛欲裂,也顾不得隐瞒身份,吩咐袁兴快将老庙祝赶走。
老庙祝彻底怒了,在我的地盘你还敢嚣张,马上高喊有人闹事。
闻讯赶来的和尚见老庙祝被朱元璋和袁兴推攘,以为这两人在合伙欺负老庙祝,自然上前帮阵。
然而朱元璋身边还有几个暗中保护的侍卫,乃军伍出身、孔武有力之辈,见状立刻上前拳打脚踢,几个回合就打得和尚们东倒西歪、叫苦连天。
其中一个小沙弥见势不妙,慌忙到正殿通知主持,这才引得主持和马秀英齐齐赶来。
“住手,这是我家老爷!”马秀英急忙叫众人停手,又对主持说道:“我家老爷性格鲁莽,得罪之处请大师见谅,一会我再添些香火钱,祈求佛祖不要怪罪下来。”
主持眉须耸动,人家愿意花钱赔罪,他还能说什么,叫人把受伤的和尚们扶下去。
朱元璋不耐烦地催促道:“你们求过菩萨没有,求过我们现在就走,这地方我再也不想来了。”
马秀英上前接过朱标,轻轻哄弄,等朱标安静下来后,她没好气地问袁兴,“你和老爷游览寺庙,怎么与人争执?还把标儿都吓着?”
袁兴解释道:“那个老和尚非要追问姐夫来历,姐夫不说,他又嫌我们不给香火钱,要赶我们出寺庙,姐夫不服气,在墙上题诗一首,这才争吵起来……”
主持见这群人来历不凡,出手大方,加上是老庙祝眼皮浅先得罪人,便打着圆场说道:“阿弥陀佛,原来这是个误会,还请诸位施主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既然对方都已道歉,朱元璋也懒得多说,对马秀英哼道:“叫上宁莲她们,我们回府!”说着袖子一拂,往寺外走去。
马秀英忙招呼袁兴去把郭宁莲她们唤出来一起离开。
主持终究见多识广,虽然朱元璋笔迹很丑,他还是勉勉强强认出了墙上的字。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僧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主持念完题诗,倒吸一口凉气:此人是谁,好大的口气,绝对不是普通人。他急忙追出去,唤住殿后的袁兴喏喏问道:“施主,请问刚才那位大人是谁?”
“我家老爷姓朱。”袁兴扔下一个姓氏,扬长而去。
朱?敢号称杀了百万兵,在应天横着走的姓朱的只有一位啊!主持回过神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幸亏这位杀神爷爷没跟他们计较,否则鸡鸣寺灰飞烟灭只在一瞬间。他赶紧命人修葺护墙,好生保留朱元璋的字迹。
从集市跟来的百姓正好瞧见了朱元璋的题诗,立刻口口声传,其他百姓听说朱元璋都陪夫人来鸡鸣寺上香还题了诗,俱都争先恐后前来朝山敬香、膜拜字迹,鸡鸣寺愈发名声大噪,香火不断了。
连着遇见两个不痛快,朱元璋已经没心情逛下去,怒气冲冲地打道回府。
朱文正迎出来,还当朱元璋是在为自己的事情生气,求助地看向马秀英。
马秀英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问道:“那些地痞流氓怎么处理的?”
朱文正瞄瞄朱元璋,拘谨地答道:“李大人查明这些地痞流氓跟我朱家并没半点瓜葛,已经派人出具告示为我朱家正名,同时将首恶田三虎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另外李大人向义父保证,近期会加大力度抓捕招摇撞骗的流氓和欺民霸市的恶徒,不再叫这些人为恶乡邻。”
朱元璋点点头,神色稍微缓和。
马秀英又问:“那个外地男子的伤势止住了吗?这一家子挺可怜的,不妨给他们点钱帮他们找条活路。”
“止是止住了,不过他们不愿回乡,那男子非要见义父……”朱文正为难道:“孩儿不敢擅作主张,把他们带回府了,义父、义母亲自问他吧。”
中年男子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他一见到朱元璋就急忙拉着儿女跪下,“小人李杰拜见国公,多谢国公救命之恩。”
朱元璋抬手道:“你既然来到应天就是我应天的百姓,我岂有不管之理。听说你非要见我,有何事?”
李杰左右看看,一咬牙说道:“小人厚颜乞求国公收留,小人愿意投身军中为国公鞍前马后。”
朱元璋笑道:“你武艺高强,若肯投身我军中当然是件好事,只管叫文正领你去军营报道就是。”
李杰叩首道:“小人还有一事相求,求夫人收留小女。小女李桂花愿意卖身进府伺候小公子。”
马秀英连忙说道:“李壮士你误会了,我府上并不缺奴仆,至于要寻丫鬟照顾我孩子的谣言全是那田三虎胡说八道而已。”
李杰拼命磕头,脑袋上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求国公和夫人收留小女,小人打算带着儿子一起投身军营,可是小人若去了军营,小女就无容身之地。国公和夫人都是心善之人,小女留在贵府也比四处飘零强上百倍。”
李桂花也使劲磕头,“求国公和夫人收留,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小公子。”
“快起来,我答应你们就是。”马秀英让人扶起李杰,叹道:“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女实在不易,既然这样,就让他们都留在府里,我府上不差这几口饭吃。你去了军营可要好好效力,早日立功升官,到时再风风光光地把儿女接回去。”
李杰大喜过望,再次跪下叩谢,“小人定不负国公和夫人的期望,今后这条命就是国公的,国公一声令下,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元璋见他忠肝义胆,十分高兴,吩咐丁管家带他一家人下去好好吃顿饭,再送到军营报道。
马秀英趁着朱元璋高兴之际,说道:“此事虽因文正而起,实则和文正无关。况且你还获得了一名忠心耿耿的下属,就别再板着脸吓唬孩子了。你若不肯原谅他,只怕这孩子一晚上都睡不好。”
朱文正赶紧点点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朱元璋。
朱元璋看了他片刻,沉声教训道:“我此生最恨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如今虽然知道那几个地痞流氓是假借你的名义惹事,但也是因为你平时为人不谨慎带来的后果。你比文忠、沐英他们还早跟着我,应该知道我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是多么不易。你们身为朱家人都要时刻维护朱家荣誉,而不是败坏我朱家名声。今天的事情暂且这样算了,以后你们都须谨慎言行,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决不轻饶!”
满屋子的人静若寒蝉,只有朱文正嗫嚅道:“孩儿省的,孩儿省的……”见朱元璋挥手,立刻战战兢兢退出门外,霎时跑得无影无踪。
朱元璋回过神来,嚷道:“你们都愣住做什么,快叫厨子开饭,今天走了一天路,我都快饿死啦!”
逛了一天,几个娇滴滴的女人早就受不了,吃过晚饭,郭宁莲等人就痴缠撒娇明示暗示朱元璋回房歇息。
朱元璋今晚没心情找女人耕耘,视而不见她们的娇态,起身去往书房。
马秀英见他面沉如水,眉头深锁,抱着孩子追上去问道:“八哥,又为何事烦恼?”
“没想到在我治下都有人敢冒朱家名声欺压百姓,实在可恨。若非你建议我微服私访出去走走,我还不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朱元璋深邃的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你歇着吧,我打算和袁兴再出去转转,看看晚上的应天又是什么情况。”
“我要和你同去,”这么好玩的事情马秀英怎么可能错过。
“不行!你一个妇道人家晚上出去成何体统?再说标儿还小,你不看着他怎么行?”朱元璋严厉拒绝。他虽然不要求自己的女人照搬女戒作息,但也不能容忍女人半夜三更还在外面晃荡。
马秀英嘟着嘴退下,一回到自己房间就急忙吩咐逊影,“你派人去盯着八哥,他若出门就赶紧来通知我,另外把那个叫李桂花的女孩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