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等人正在甲板上指挥士兵防御敌人进攻,见马秀英到来,李善长焦急说道:“马夫人,您来得刚好,这里十分危险,我正要叫人护送您先离开。”又对袁兴说道:“袁校尉,你怎么还没带马夫人走?”
袁兴刚要解释,马秀英摇摇头,“李书记,你也知道作战之际最忌有人逃跑,一旦有人先行离开,势必引起他人慌乱。”舱里一群鬼哭狼嚎的女人已经够让人头痛,若是众人知道她一个人逃命,就算嘴上不敢抱怨,心里一定会嫉恨,想再齐心协力抵抗敌人就难了。
“可是你怀有大人的骨肉。”李善长言下之意,就算马秀英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朱元璋子嗣考虑。
“正是因为这样,我更不能离开,有我在这里,他们的求生欲望才愈发强烈。”马秀英淡淡地笑笑,大声对周围紧张忙碌的士兵喊道:“你们别害怕,我是朱元帅的夫人,朱元帅已经派水师支援,大家一定要坚持到我们的水师到来。你们要相信朱元帅不会丢下我,也不会丢下你们!我会和你们生死与共!”
“相信!相信!”就像马秀英说的一样,众人看到朱元璋的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都在这艘船上,没有一个人怀疑马秀英的话,他们都坚信朱元璋一定会派水师支援,就算不救他们也要救自己的老婆孩子啊。
“你……”李善长后面的话被震耳欲聋的吼声压下去,他既无奈又佩服地看着马秀英。上次陈野先攻打和州是她挺身而出,这次她又临危不惧鼓舞人心,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他叹了口气,也不浪费唇舌劝马秀英离开了,“外面又忙又乱,马夫人还是去船舱歇息。”
袁兴立刻催道:“姐姐,你快跟我回舱啊。”
逊影也劝道:“夫人,外面风急浪高,还是舱里安全。”
“好啦,别管我了,先说说这里的情况,为何在我们的军队扫荡了长江两岸后还有水寇出现?”马秀英不耐烦地一挥手,阻止两人的劝说。
谈到正事,李善长倒不啰嗦,“船上有几个士兵认出这伙水寇乃是左君弼的手下。想是昨天大人攻下采石矶,这伙贼寇见势不妙,仗着小船轻便先行逃走,今日探听到我们这艘楼船只携带官员家眷过江,便想趁我军兵力空虚来捡个便宜……”
两人正说着,突然甲板颤动,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原来是士兵发射了火炮。可是这些新招募的水兵以前从未接触过火炮,现在是赶鸭子上架,现学现用,他们看到左君弼的百艘小船渐渐逼近,心中一急,也不管什么锁定目标、射程距离、火捻长短等问题,径直点燃火炮,耳朵一捂,听天由命了。
这样发射出的火炮哪里能打中船只,颗颗掉进江里白白浪费,反倒是火炮炸起的水浪好不容易掀翻了敌军中的一艘小船。
“我试试。”马秀英从目瞪口呆中恢复过来,快速走到一座火炮跟前,推开士兵自己凑近炮筒瞄来瞄去。她虽然没发射过火炮,但她熟悉枪械,上膛、瞄准、射击的原理都差不多。
“上膛!”马秀英可搬不动百八十斤的炮弹。
旁边的士兵下意识地装好炮弹。
袁兴赶紧走过来帮助马秀英架着炮筒。
马秀英大致瞄准一艘冲来的小船,心里默默计算火捻引爆的时间,当数到三二一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点燃火捻。只听“兹兹”声响,火捻迅速燃尽,“轰”的一声,炮筒里飞出一颗火炮正中敌方船只,那艘小船顿时陷入一片火海里。
众人一阵欢呼,只有逊影注意到马秀英微微皱眉,急忙把她扶到一边坐下。
马秀英强撑着把自己射击的经验心得告诉士兵,让人挨个传授下去。
有了一个参数做比较,这些士兵都不再盲目发射火炮。虽然还有落空的时候,但十次也能击中七八次了。在这些火炮的轰炸下,敌方的船只渐渐放慢了速度,不敢轻易接近,偶有一两艘小船上的敌人企图登上楼船,也被士兵们乱箭射成马蜂窝。
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随着时间的流逝,炮弹的数量也在减少。
李善长暗暗着急,一旦失去火炮做掩护,敌人就会如入无人之境,到时候全船危矣!正当他打算第二次对马秀英提出先撤离的想法时,却见敌方小船忽然掉头逃走,天际间出现了一艘艘高大的楼船,每艘船上的帆都升得高高的,正乘风破浪疾驰而来。
“我们的水师来啦!”李善长大喜过望,偷偷瞄了马秀英一眼,悄悄松口气,幸好马秀英和其他官员的家眷都没事。
谁也没料到,就在大家神情放松、欢声雀跃的时候,马秀英淬然跌倒在地,鲜血从裙底渗透出来流到甲板上。
原来炮弹出膛的瞬间都有后坐力,马秀英忘记了这点,她在点燃火捻的时候没有及时离开炮筒,炮筒往后一震刚巧撞击到她的腹部。当时她就痛得额头冒汗,可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她一直强撑着,直到现在确定全船人都安全了,她刚放松精神剧痛就像潮水一股股袭来,她颤抖着嘴唇,手无力地在空中划拉几下,“影儿,快扶我回房……”
“马夫人!”无数惊呼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和他们并肩作战的马夫人怎么突然就倒下了,他们心中涌上无尽惶恐,有些士兵甚至跪下祈求上苍保佑马夫人和她的孩子平安无事。
逊影双腿一软,扑到马秀英跟前,抱起她无助地哭喊:“快救救我家夫人啊!”
袁兴赤目欲裂,四下张望,癫狂地吼叫:“谁能救救我姐姐?”
这时一个叫吴良的文官走上前,支吾道:“内人略通岐黄……”
“快把你夫人叫来,不,不,快带我去见你夫人!”袁兴粗暴地打断吴良的话,命令他带自己到船舱去见吴夫人。
躲在舱里的家眷们见袁兴和逊影抬着马秀英进来,还以为楼船失守,马秀英受了伤,个个惊慌失措,张嘴就哭。
马秀英虚弱地说道:“别紧张,我们的援军来了,大家会平安的。”
“夫人,您都这样了还管他们。”逊影急忙阻止马秀英再说话,她恨死这些自私自利的女人,先前那样逼迫马秀英。但看马秀英仍不放心的眼神,只好大声把援军赶到的消息重复了一遍。
众女眷听到己方的水师赶来,楼船无事,都放下心来,捂住嘴不再哭喊。
“姐姐!”唯独郭宁莲和李碽儿脸色煞白,若是马秀英出了事,她们也难辞其咎,急忙双双奔出来,询问原因。
郭惠脸上掠过一丝喜悦,忽然发现这种场合不宜张扬,慌忙低下头也冲到马秀英面前,哭天抢地地喊着:“姐姐,你怎么了啊,姐姐,你别吓我啊。”
袁兴是来船舱找吴夫人的,却被这几个女人闹得头昏脑涨,不禁勃然大怒,“闭嘴!嚎什么嚎!我姐姐为了救你们,不慎动了胎气,你们还在这里哭闹挡住去路!”
一番怒斥唬得众人噤若寒蝉。吴良才得以在众多女眷的注视下发出声音,“娘子,快过来看看马夫人的情况。”
吴夫人踩着三寸金莲奔过来,一探脉顿时脸色剧变,话都说不清,“扶到床上休息……我,我这的安胎药先吃上,热水、红糖水拿来,若是谁有人参、当归最好……”
众人七手八脚把马秀英抬进船舱,端水的端水,喂药的喂药,忙得不可开交,这其中有人真心希望马秀英好转,有人却巴不得马秀英就此一命呜呼。
“夫人!夫人!”朱元璋像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他刚刚登上楼船就听说马秀英出血摔倒的事情,赶紧冲进船舱。
马秀英露出歉意的笑容,虚弱地说道:“你来啦,对不起,孩子……”
朱元璋已听李善长禀告了事情经过,连忙握住她的手,急切道:“夫人,你别说话,快让这位吴夫人看看你的情况。”
吴夫人红着脸说道:“所有人都出去,我要检查马夫人的身体。”
袁兴和仆人率先退出船舱,女人们相互瞧瞧也慢慢离开船舱,只有朱元璋无动于衷仍然紧紧握住马秀英的手。
“大人,麻烦您也出去。”吴夫人声如蚊呐,朱元璋须发皆张的模样实在让人望而生畏。
“我要陪着夫人,你就这样检查吧。”
“可是这些事男人要忌讳……”
朱元璋牛眼一瞪,不悦道:“我的孩子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你怎么这般啰嗦?”
吴夫人不敢再说话,哆哆嗦嗦地解开马秀英的裙子和亵裤,探头看了一眼,摸摸腹部,庆幸道:“恭喜大人,孩子没有掉出来,还在腹中。”
“我夫人呢?”朱元璋阴沉沉的表情微微缓和。
吴夫人小心翼翼地擦去马秀英身上的血迹,又把了一阵脉,说道:“幸亏马夫人身体强壮,加上用药及时,也没大碍,不过必须卧床休息一段时间,不能再动胎气。”
“哈哈,你下去吧。”朱元璋拥住马秀英喜笑颜开,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比他攻下采石矶还高兴。“夫人,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孩子没事,你也没事。”
“我休息一会……”马秀英绷紧的神经在听到孩子没事的时候终于彻底松懈,话未说完就陷入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