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郭家千金又来了。”逊影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无可奈何,自打郭子兴一家搬到滁州,朱府就没安宁过。她真想找个机会把这任性骄纵的两姐妹教训一顿,无奈这两女背后的靠山过于庞大,没有马秀英的命令她还不敢轻易把人得罪。
“派个人去侍候她们,莫叫她们和郭宁莲遇上就好。”马秀英头疼,她是不打算去见郭家姐妹,也十分腻歪两女的不请自来。
虽说如今的马秀英不再寄人篱下,然而不知是出于攀比还是其他原因,郭惠、郭芸仗着自己父亲是大元帅没少在马秀英面前耀武扬威,时不时就来朱府叨扰一番,把朱府当成自己家一般肆意出入。特别是郭惠对朱元璋又娶一妻的事还有些莫名的不舒坦,她没有出席朱元璋的婚宴,却在朱府指名道姓要郭宁莲前来拜见。
郭宁莲从小也是被父兄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子,她屈就在马秀英之下已是情非得已,凭什么还要被一个外人羞辱,就算这个女人是郭大元帅的女儿也不行!她深恨郭子兴的到来使她不能风风光光大嫁,又从兄长那里听说郭子兴和郭天叙曾经欺压朱元璋,心中更是对这家人厌恶至极,故而从不肯对郭惠低头讨好。偏生她也是像马秀英那样会些拳脚功夫的女子,每每郭惠娇蛮起来要动手打人的时候,她总是轻而易举躲过,甚至还能让郭惠吃个大亏。
郭惠鼻子差点气歪,一个小妾都敢跟她动手?然而这里不是元帅府,除了郭芸和她带来的丫鬟拼命呵斥郭宁莲,其他仆人居然无动于衷,有些人甚至躲得远远的看热闹。
第一次几女闹出纠纷马秀英让郭宁莲道歉,第二次马秀英暗示郭惠没事少来,第三次、第四次马秀英干脆不管了。郭宁莲说到底也是朱府的人,凭什么让你郭惠踩了一次又踩二次。再说郭宁莲好好待在朱府又没上元帅府惹事,郭惠自己跑来一次次找郭宁莲的茬,受了气纯属活该。所以马秀英现在对郭惠、郭芸的到来避而不见,她和两姐妹有着亲戚关系不好当众撕破脸,其实暗地里巴不得郭宁莲多让郭惠吃几次亏,也算帮她出出心中的恶气。
郭宁莲本身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她哪里看不出郭惠找她茬是因为朱元璋的关系,她就不明白郭惠既然不愿嫁给朱元璋,为何还要和朱元璋不清不楚,心里十分鄙视郭惠的行径,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常常把郭惠挤兑得无地自容。
不过郭宁莲在马秀英面前倒还比较乖巧。她原本听父亲说马秀英阻拦她和朱元璋的婚事,心中也曾厌恶马秀英,后来听朱元璋说是马秀英向郭子兴求情才促成她嫁入朱家,加上马秀英的义父郭子兴已经成了滁州最大的统治者,马秀英在朱府的地位颇高,连朱元璋都要让着三分,所以她再不敢像初次见马秀英那样顽皮不羁,踏进朱家门后就变得老实乖顺。虽然偶尔还是有点跳脱的性子,好在马秀英是个非常好说话的女人,只要她没犯什么大错,马秀英基本都是一笑了之,绝不会像别的主妇揪着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
至于府中另一个妾侍李碽儿,她基本没有放在眼中,那李姨娘虽有几分容貌,可惜年纪比马秀英还大,至今都无生育,过上几年想必就会被朱元璋忘得一干二净。
郭惠偶尔会对朱元璋抱怨在府里受了委屈,但朱元璋经历过牢狱之灾对郭惠的心思已不像从前那样热切,郭惠哭泣他会好生安慰几句,郭惠离开他转身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他原本担心府里女人多了会后宅不宁,还好在马秀英的打理下内院外院都风平浪静,他即使心底对郭惠还有一丝念想,也不可能因为郭惠破坏府里的和睦安宁。
有那时间巴结郭惠不如巴结她老子!朱元璋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军事政务上,他明面上对郭子兴恭敬备至,还是和从前一样,作为郭子兴的左臂右膀,常常为他出谋划策、冲锋陷阵。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月,按捺不住的郭天叙又开始在郭子兴面再度前谗言,“爹,今日我在军营又听见将士们说朱元璋的好话。瞧这光景,咱们虽然得到了兵权,却没得到他们的人心,他们嘴上有您其实心里还是只认朱元璋。”
大张氏也吹枕头风,“老爷,当初濠州是你一手打下的都被孙德崖等人夺去,何况这滁州原本是朱元璋统领。老爷夺了他的军权,他肯定心有怨恨。只要他在一天,我这心里就始终不踏实。不如寻个机会治他的罪,把他处死,以绝后患。”
郭子兴沉吟半天,摇头道:“他没有犯错,俺如何治他的罪?上次天叙抓了他已让许多将士不服,如果这次没有正当的理由,只怕更多人不服。”
“难道就让他继续下去,长此以往,老爷都成空架子了。”
郭子兴脸上的肌肉猛的一跳,他拥有过权利也失去过权利,这种失去权利的滋味他不想再尝第二次,就算是潜在的威胁也不允许存在。
不管朱元璋是否真正忠心,他在滁州的影响力都让郭子兴察觉到功高震主的威胁。于是郭子兴渐渐疏远朱元璋,把他的得力战将都调到自己的部队,一点一点架空他的兵权。就连李善长这个文官也差点被召走,不过李善长坚决不肯,宁可辞官只做朱元璋的私人幕僚,郭子兴不好勉强才作罢,但这事更让他感觉到朱元璋对他是个潜在的威胁。
又过了一段时间,郭子兴故技重施,只给朱元璋很少的兵马让他去征战。
岂料朱元璋领兵出征居然打了个大胜仗,回来兴高采烈向郭子兴报功。
郭子兴面上喜悦,心里越发不高兴,冷淡地敷衍几句,封功论赏的话提也不提。
朱元璋非常懊丧,回到家中,长吁短叹。
马秀英命人端来一碗绿豆汤,关切地问道:“听说八哥和周德兴他们打了胜仗,我正为你高兴,为何你却闷闷不乐?难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朱元璋皱着眉头,“还不是因为军营里的事。”
马秀英早知晓了郭子兴对朱元璋的冷淡,言道:“莫非是我义父薄待了你?”
朱元璋被马秀英说中心事更加烦闷,抱怨道:“你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当初你劝我先暂时交出军权,可是我交了他还这样对我。别人打胜仗他赏官赏银,我打胜仗他却视而不见,简直太欺负人了。”
马秀英再问:“你知道义父为什么这样对待你吗?”
朱元璋困惑道:“如果是怕我专权,我的兵权已经被他削空,现在每每遇到战事,他也不再和我商议,就算我率领部将打了胜仗,他仍然对我冷淡。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好。”
“如果我是义父,听到你刚才说话的语气也会不高兴。既然你已经交出军权,你的将士也都调到义父的部队,那他们都是义父的将士了,然而你刚才的语气仍然把他们自居为你的部将。正是这些不自觉的语气让忌恨你的人找到借口,散播谣言,说你手握重兵,并不是真心实意归顺义父,义父听到这些话当然会不高兴。况且别的将领每次出征回来都有礼物献给义父,你却从没有给义父送过礼物,相比之下就会显得你对义父不够尊敬。”马秀英叹了口气,把影卫收集来的消息一条条讲给朱元璋听。
朱元璋听了一愣,忿然道:“为了讨好你义父,那些将领不管百姓死活,从他们家中掳掠物品当礼物送给你义父。我出征时秋毫无犯,哪里会有礼物?就是有从敌人那里夺来的财物,也应该分给部下,为什么要献给他?”
马秀英摇着头,“体恤民生,慰劳将士,理应如此。我知道八哥是为百姓和将士着想,但义父不知道这些,见别人都有礼物,只有你没有任何表示,反而怀疑你私吞金帛,因此心中不高兴,这才薄待了你。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你与我义父前嫌尽释。”
朱元璋恍然大悟,“你能有什么办法?快讲出来!”
马秀英指着桌上的一个小匣子,“这是我来滁州攒的一些积蓄,我准备把它们献给义母,请义母向义父说明情况,义父听后一定高兴,以后就不会再难为你。”
朱元璋十分过意不去,吞吐道:“夫人,这样做太委屈你了,上次征兵你都把积蓄掏光……”
“你我夫妻,说什么分外话?先把这次的麻烦解决掉,如果义父还咄咄逼人,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发展。”马秀英叹了口气,她心中绷着的弦从未放松,也不知什么时候朱元璋和郭子兴就会彻底翻脸。
第二天,马秀英把自己积蓄的贵重首饰拿出大部分送给小张氏,并且反复说明是朱元璋孝敬义父、义母的一点儿心意。
小张氏本就对朱元璋和马秀英心怀愧疚,如今见了这些珠宝金银更是满心欢喜,晚上服侍郭子兴时不遗余力地在他耳边说好话,把朱元璋这个女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连自己亲生儿子郭天爵都比了下去。
郭子兴想起从前朱元璋对自己的点点滴滴,神色怡然地说道:“难得朱元璋这么有孝心,以前倒是俺错疑了他。”
“朱元璋能一次次豁出命去救你,说是亲儿子也不过如此,若是没有他,还不知道我们在濠州会怎样呢。老爷不要光听别人怎么说,想想朱元璋是如何对我们的。”没有外人在,小张氏终于敢说一些心里话。
郭子兴下意识地点点头,“他是比天叙几个做得还好,可惜他不是我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