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善堂和幼儿坊很快建成,其实这种养老抚孤的慈善机构历朝历代的朝廷都有大加扶持,毕竟中国是个从古至今都提倡孝善之举的谦谦之国。自南北朝起就设有收养穷人和孤幼之人之所,譬如“济病坊”、“疠迁所”、“疠人坊”、“悲田坊”、“养病坊”等等。宋朝还曾专门拨出官田五百亩,命临安府创慈幼局,收养道路遗弃初生婴儿,仍置药局疗贫民疾病。
可惜元人是蛮夷戎狄之辈,不注重这样的人文教育,类似的社会保障机构被他们摒弃不用,渐渐败落乃至被人遗忘。
马秀英提出的建议不过是拾人牙慧,故此并没受到任何阻力,在她的号召下,滁州百姓纷纷响应,有钱的出资,没钱的出力,不到两个月,敬善堂和幼儿坊就竣工完成。
建成这一天,朱元璋还特意邀请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参加庆典仪式,这些人无不热泪盈眶,感慨华夏优良传统终于在我辈手中得到延续。
朱元璋只是一个竖立在百姓心中的标杆,敬善堂和幼儿坊的具体管理事宜还得让马秀英操心。她深知前世某些孤儿院和养老院的黑幕,所以才命杨云花成立一支女子护卫队,这支队伍不仅要起到照顾老人孤幼的作用,还有监督管理工作人员的的意思,防止他们贪污资金苛待老幼。
同时马秀英还在幼儿坊设立了学堂。邓爷爷早就提出教育要从娃娃抓起,马秀英非常赞同这个理念。在前世已有很多人重视孩子的早期教育,然而在这个时代,除了一些富裕人家,穷人家的孩子基本是放养性质。尽管十年育树,百年育人,她的想法还不能完全被当下的百姓理解,她却坚持进行这件事,哪怕将来这些孩子不能个个成才,多懂一些道理、能写会算对他们以后的生活也会有所帮助。
为了带动百姓的积极性,马秀英下令学堂不收束脩,教职员工的薪酬由司衙发放,这简直就是义务教学的翻版。她还命令府里的孩子也必须去幼儿坊学习,旨在拉近孩子们和平民之间的距离,不让孩子们养成纨绔气习。当然男女有别的措施还是要进行,学堂分为男女两部,请的夫子都是当地很有名望的先生,有时她还亲自去女部为姑娘们上几节课,除了女红什么都有涉及。
新型的公共学堂在世人质疑、高兴、期盼的目光中诞生。有些富户是为了让自家孩子和朱家孩子多接触才把人送进学堂;有些穷人则是听说学堂管孩子们的伙食,自家娃儿有吃又有学,除开不能帮家里干农活也没其他不满了。开课的这天,来观望的百姓比学生多出好几倍,看到孩子们真的吃上香喷喷的大肉白米饭,又有一些百姓忍不住把自家孩子送进学堂。
马秀英好说歹说终于安抚好朱文忠等几个孩子的恐惧,让他们肯去幼儿堂学习。新奇的事物总是能吸引孩子们的兴趣,况且几个孩子都曾经历过苦日子,很快就融入到学习中,和身边的同学打成一片。
一切都按照马秀英的设想步入正常的轨道,她还不敢放松,又特地让逊影提醒杨云花,千万别真把敬善堂和幼儿堂当成了战场,这些老人孩子可不是健壮的汉子,经不起操练,不能把训练士兵的法子用到这些普通人身上。若是有人出了什么问题,责任全由杨云花承担,后果严重的话还会按军法处置。
相比马秀英的轻松,实际执行人杨云花就忙得焦头烂额,所有精力都用诸在敬善堂和幼儿坊,这也让她没有时间去东想西想,只有当学堂传来朗朗读书声,她才会分外怀念兄弟读书的情形,不过这种惆怅还来不及蔓延就被逊影打断。
逊影先是在杨云花的带领下偷偷观察了朱文正等人的学习情况,才笑着说道:“我瞧着姐姐近日愈发精神。”
“哎呦,你不知道,我都要累死了!老人们还好说,只要给饭吃就肯听话。这些孩子却调皮非凡一个个快把我气疯!他们不仅打架还逃课……”杨云花立刻拉着逊影大吐口水,就差声泪俱下,她那接近崩溃的模样让逊影都有些不敢传达马秀英的话了。
足足当了一炷香的垃圾桶,逊影也被杨云花折磨得萎靡不振,瞅着她喝水的机会赶紧把事交代清楚,借口还要去隔壁了解敬善堂的情况转身就走。
杨云花在后面喊道:“我也要去敬善堂,你等等我啊。”
还来?逊影拔腿就逃,直到躲进敬善堂院子还在大喘气。她使劲敲打脑袋,恨不得能把刚才那些灌脑的魔音全部驱散掉。
敬善堂的管事认得逊影,见状十分担忧地问道:“影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没事。”逊影连连摇头,害怕杨云花当真追来,也不想视察敬善堂了,就欲告辞。
管事把逊影送出大门,迎面走过来一个老翁和一个少女。那少女一身白裙,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老翁则约莫五十上下,身着儒衫,头发挽得整整齐齐,只是鬓间有些花白,他目光灼灼,精神很好,拦住逊影问话的时候声音非常洪亮,“请问姑娘,这里可是朱镇抚设立的敬善堂?”
逊影想翻白眼,门楣上那么大的“敬善堂”三个字,这人看不见么?
管事的脾气比较好,和蔼地说道:“老人家,这里就是敬善堂,你有何事?”
老翁笑道:“呵呵,我是想找朱镇抚。”
管事为难道:“大人平时很少来敬善堂,你要求见大人须去军营或者大人府上。”
“那朱镇抚的府邸在何处?”
“这……”管事瞄了瞄逊影,不知该不该告知老翁朱元璋的府邸。其实朱元璋的住宅很好打听,堂堂镇抚府是滁州人的标志,随便在街上拉个路人询问都能知道。
作为朱府一员,逊影不得不出声了,“你找大人有什么事,大人公务繁忙,平时不见客的。”
老翁傲然地捋着胡须,“他不能不见我,我是他的岳丈。”
“啥?你说你是谁?”逊影瞪大眼,几乎跳起来。
白裙少女呵斥道:“你又是谁,竟敢对我爹爹如此无礼?”
“我是朱府的丫鬟。”逊影气急败坏。怪事年年有,今天最稀奇,有人居然顶着朱元璋岳丈的身份招摇撞骗,若不是被她撞见,还不知有多少百姓会被蒙蔽。她上前一步,就要扣下老翁和少女交由刑司衙门发落。
“且慢!”老翁拉着少女后退两步,其势如行云流水,看不出来还是一位练家子。
白裙少女讽刺道:“一个丫鬟都敢如此失礼,你们府上没人管教吗?”
逊影气得打哆嗦,刚要叫管事派人来抓捕两人,又听老翁说道:“姑娘莫不是把我们当骗子了?是与不是见过朱镇抚自有分晓。鄙人姓郭,我这小女就是朱镇抚的未婚妻。”
“一派胡言,镇抚大人早已娶妻,影姑娘便是马夫人身边的侍女。”管事也看不下去了,出言喝道。
逊影暴跳如雷,“跟他们废话什么,带去衙门自然会有人让他们说实话。”
老翁不惊不惧,依然笑道:“我两个儿子郭兴、郭英都在朱镇抚军中任职,你若要抓我父女去衙门可否告知他们一声?”
逊影踌躇,郭兴郭英是自钟离就跟随朱元璋征战的将领,若这老头真是郭兴郭英的父亲,她倒不敢随意把人抓去衙门了。她犹豫不决,思忖片刻,说道:“你们且在敬善堂待着,哪里也不准去,我叫人核实过你们的身份再说。”
“也可。”老翁笑眯眯地应道:“姑娘回府替我向你家夫人问候一声,就说山人郭山甫会尽快去拜见夫人。”
逊影脚步踉跄,这老头有恃无恐,莫非真如他所说?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府里,向马秀英禀告的时候神色古怪,舌头几次在嘴边打转却又缩了回去。
马秀英不以为然,只当逊影在杨云花那里受了气,微笑道:“那丫头又说了什么难听话,让你都不敢回复。”
逊影撇撇嘴,吞吞吐吐,“她到没说什么难听话,只是黑着脸抱怨一句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料。可是……”
“可是什么,居然让你都说不出口?”马秀英见逊影的脸憋得通红,忍不住开玩笑道:“难道有人看上我家影儿,准备过两天就来提亲?”
“主子,您胡说些什么啊!”逊影恼羞成怒,气得口不择言,本来还在犹豫的事情也一股脑倒出来,“奴婢在敬善堂碰到一对父女,那老翁四处打听老爷的情况和府邸,我便走过去问那老翁找老爷有什么事。岂料那老翁竟然自称姓郭,说是老爷的老丈人,那少女即是老爷的未婚妻,两人是来滁州投奔老爷的!这不是欺人太甚了吗?谁不知道咱家老爷只娶了您一人,老丈人是大名鼎鼎的郭元帅。这些骗子也不把招子放亮点,见咱老爷发迹了,就敢编排个什么未婚妻,冒充郭元帅来行骗,真可恶,行骗都骗到咱家来!真是太不把老爷和您放在眼里……”
马秀英皱了皱眉,打断气愤填膺、唾沫四溅的逊影,问道:“那父女二人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