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云不听劝阻,执意向朱元璋席上走去,众人怕他说出不得体的话让朱元璋下不了台,连忙跟随在左右,随时做好救场的准备。
朱元璋一见到花云就有些心虚,当初说好攻下滁州就把逊影许配给他,岂料马秀英不同意此事,朱元璋的承诺就无法兑现,实在不知如何对他张口,干脆拉着他说道:“花将军来得正好,我正要敬你三大杯,你可是这次攻下滁州的大功臣啊。”
“大人,我……”三杯酒喝完,花云刚要开口说话又被一杯递来的酒打断。
“来,来,都来敬花将军一杯,今天不醉不归。”朱元璋根本不给花云出声的机会,招呼属下皆来灌酒。
“俺敬花将军英勇无敌。”
“俺敬花将军胆识过人……”
得了朱元璋的暗示,众将士展开人海战术。其中最积极的莫过于徐达、郑遇霖等人,他们发现这个办法很妙,把花云灌醉了,那些得罪人的话自然就不用宣之于口。
若是花云晓得这些人的真实想法,一定会痛哭流涕,他只是想找朱元璋要个媳妇啊!可惜他的意识渐渐不受大脑控制,整个人被灌得云里雾里,直接瘫在桌子下面。
朱元璋悄悄松口气,要是花云当众问起媳妇的事情,只怕还真下不了台。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微微一沉,心中暗恼,真想不明白,马秀英当初都可以把李碽儿送给他做妾,为何不能把另一个丫鬟许给他的得力手下。可是他刚刚才和马秀英缓和关系,实在不想再惹马秀英不快。看来只得另外给花云找个媳妇了。
周德兴、郑遇春瞄见朱元璋面色不虞,花云又醉如死狗,哪里还敢提对质马秀英的事,缩在角落乖顺得跟只猫一样。
一场庆功宴就在彼此误会中完美结束。不过朱元璋至此在城里募兵练兵的时候都尽量躲着花云,实在躲不过去就打哈哈敷衍,给他娶媳妇的事一拖再拖。
马秀英听闻朱元璋被花云追得满头包,不禁掩袖大笑,同时心里也有点小甜蜜。朱元璋到底还是尊重自己,没有强行把逊影许配给花云。此事终究和她脱不了关系,她便亲自招来花云,开解道:“你不要怪大人言而无信,是我还想把逊影留上几年,为了不耽误你,我重新给你挑一个妻子如何?”
早在朱元璋避而不谈逊影时,花云就清楚这门亲事泡汤了。逊影是马秀英身边的第一丫鬟,跟朱元璋身边的第一重臣地位差不多,不是他一个小将能随意肖想的。他再有不甘,也只能俯首道:“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你放心,我会给你挑一个品貌俱全的妻子。”花云松了口,马秀英赶紧去一乡绅家说媒,给花云挑了一个知书达理、模样人品皆出众的媳妇,还亲自为他们主持婚礼。
花云的愤茬之气早在见了小媳妇郜氏的模样时就一扫而空,他的媳妇可比逊影还漂亮,而且郜家又是当地乡绅,这个媳妇娶得太值了!
周德兴几人听说马秀英给花云安排了一门好亲事,皆都后悔不已,早知道当日就不该上门和马秀英争执,而是求她帮忙娶个媳妇。可惜人都得罪了,几人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现在就去求马秀英,只得把气都撒在花云身上,闹洞房的时候又把花云灌了个手软腿软,墙都扶不住,连洞房花烛夜都差点错过。
这等促狭事传进朱元璋的耳朵,让他差点笑出眼泪,想起当年自己和马秀英洞房的遭遇,突生一种男人都不容易的感慨。有了花云的前车之鉴,但凡以后有人跟他提想娶个媳妇的要求,他就都推到马秀英身上,后宅的事还是让妇人处理。要是早把花云娶媳妇的事交给马秀英安排,他也不用躲着花云了。男主外,女主内,老祖宗留传下来的果然是至理名言啊!至此,他更是专心处理军务政事,后院的事一概不闻不问。
朱元璋在军营募兵练兵,马秀英同样没有闲着。男人们都做了兵丁,马秀英便把老人、妇女、孩子分成三个组织,老人进了敬善堂养老,孩子进了幼儿坊学习,妇女每日给军营、敬善堂、幼儿坊做饭洗衣,按酬付薪。这样一来,老人孩子得到照顾,男人没有后顾之忧,女人也能养家糊口,整个滁州欣欣向荣,形式一片大好。
所有人都很满意,但是有一个人很不开心。这个人就是杨云花。她一直等着马秀英给她一支女兵队伍重振杨家威名,可是马秀英却让妇女都去做饭洗衣搞后勤,那她统领娘子军的目标何时才能实现。再说,叫她端个盘子还能勉强凑合,可是如果叫她洗衣做饭,她可不敢保证衣服会不会洗出几个大洞,饭能不能煮熟。
当然没人敢让杨云花洗衣做饭,她在朱府的地位很特殊,说她不是主子吧,她在府里来去自如,有时还能指派一些仆人做事;说她是主子吧,她跟朱家人又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不上不下的处境让杨云花也很尴尬,她纠结万分地找到马秀英把自己的想法一说,马秀英听得忍俊不禁,“我可不敢让你做这些粗活,要是你的那些伯伯姑姑知道了还不把我朱府拆了?我正想跟你商量,先在城里组建一支女子护卫队保护老人和幼儿。”
“保护老人和幼儿?”杨云花有些不情愿,她是想做一个能够上战场威风凛凛的女将军,而不是做一个跟在老人、幼儿屁|股后面转的老妈子。
“你可别小看这个任务,它比你想象的艰难多了。”马秀英狡黠一笑,她肚子里的腹稿一沓沓,还怕搞不定单纯的杨云花?
“有什么难的?不就是让他们吃饱穿暖不被人欺负?”杨云花很不服气,当初驴牌寨的三千人还不是被她安排地妥妥当当。
“太难了,起码我是做不到的。”马秀英摇摇头,愁眉苦脸地说道:“你要明白你面对的不是一个老人一个幼儿,而是无数的老人和幼儿。平时他们的需求都要由你解决,你要做到面面俱到,不能顾此失彼。一旦战事爆发,你还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把这些老人幼儿带到安全的地方,不让他们成为士兵的心理负担……”
杨云花听得花容失色,声线颤抖,“如此艰难的任务还是别交给我。”
“这么快就认输?”马秀英语重心长说道:“其实我这样安排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杨云花柳眉倒竖,不可思议地大叫起来。马秀英让她身兼老妈子、保姆、保镖数职,真是为她好,而不是想累死她?
“当然,”马秀英慎重地点点头,“你不是一直想要统领一支队伍吗?现在我就安排一些妇女做你的手下,如果你能把这些老人和幼儿都照顾好,那些妇女和士兵是不是就会非常佩服你?你获得了他们的尊重,将来做事就更加顺利。再说,战场上瞬息万变,稍不注意就会丢掉性命。你虽然有一身非凡武艺,但临阵对敌的经验却远远不够,我怎么敢贸然让你领兵上阵?如果你能在这么多老人和幼儿的叫喊中明确地分辨出谁在出声;你能在每个人的表情中快速分析出谁开心、谁痛苦;你能在混乱的情况中真正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急不躁、稳中有序,妥善处理任何突发|情况,我才觉得你可以上战场了!”
杨云花瞠目结舌,她从来不知道照顾老人幼儿还有这么多道理。马秀英每说一句,她倒竖的柳眉就一点点崩塌,等马秀英说完,她好看的眉毛都拧成了八字眉,托着粉腮沉吟不语。
马秀英嘴角勾翘,着实佩服自己这番话说得精彩无比。怕笑出声惊扰了杨云花的沉思,赶紧以拳抵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逊影低下头,都不忍心看杨云花纠结的模样了。为啥马秀英忽悠的是杨云花,她的心却哇凉哇凉。
满室俱静,窗外的太阳悄悄由东向西漂移,一盏热茶都放至透凉,杨云花才猛然抬起头,迷茫的眼神变得坚定,握拳大声宣布道:“好,我听你的,先照顾老人和小孩。可是如果将来我合格了,你一定要让我上战场。”
“那当然,一言为定!”马秀英与杨云花击掌为盟。她悄悄舒了口气,总算把这个任性的小丫头搞定。她到现在都搞不明白杨云花为什么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很复杂,那眼神既不是喜欢也不是仇恨,好像带着某种懊恼,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钓上鱼却又让鱼逃走的心情。难道杨云花现在还在后悔当初被忽悠投降的事?那可不行,既然接受了招安,就得老老实实为朱元璋服务。再说她也没有彻底坑死杨云花,让其为朱元璋效力,将来朱元璋当了皇帝,这些从龙之臣的功劳还能少了?杨家的威名只有通过朝廷的宣传才能真正公诸于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