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张氏坐在花厅里焦急等待,地上碎了好几个茶盏。
小张氏沉默地陪在旁边,不是她没有安慰劝说大张氏,只是她一开口就被大张氏骂得狗血淋头,斥责她这个当姨娘的是怎么教育郭天爵的,放纵郭天爵看着哥哥跟人打架都不知道劝阻。
小张氏欲哭无泪,在这个家里,谁都知道儿子一向对郭天叙惟命是从,如何劝阻得了。儿子也掉了两颗牙齿,他的嫡母不闻不问,自己这个亲生母亲也没有机会照顾,还得在亲姐姐面前伏低做小,听亲姐姐责怪自己和儿子的错误。
刚才管家来通报,大夫看过郭天叙的伤势,都是些皮外伤,子孙根也并无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能好转。但是大张氏咽不下胸中这口恶气,一定要等到郭子兴回来了好好数落数落刘秀英,赶紧把“恶客”送走。
好不容易听闻郭子兴回府,大张氏绷着一张脸上前迎接。
却见郭子兴正对一同归来的刘大善人哈哈大笑,“贤弟,俺没说错吧,当初第一眼看到秀英侄女就觉得这孩子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是个能打的好汉子,嗯,是个好闺女……看来没少得你的真传啊,俺那儿子比她高出一头,竟然都打不过她。这小兔崽子真丢俺的脸,俺得好好教训教训……”
“不知天叙贤侄伤得严不严重,都是我教女无方伤了贤侄,待会就让她给贤侄认错赔罪。”刘大善人拧着眉头,不能太惯着自家闺女了,一会不在,就闹出让人不省心的事。
别看郭子兴脸上带笑,一开始听到郭天叙受伤的事,他可跑得比谁都快,直到管家捎来郭天叙并无大碍的消息,郭子兴才恢复正常笑容。
“没事,没事,俺那儿子皮实得很,小孩子嘛打打闹闹才亲热。”正是用人之际,郭子兴可不愿为了儿女小事和刘大善人生分。
刘大善人看到侧立在一旁的大张氏面色阴沉,急忙上去前作揖,“嫂子,我替我闺女向你和天叙侄儿赔个不是。”
“哈哈,贤弟,你太见外了,你嫂子不是那种小气的人。”郭子兴拉着刘大善人向东厢房走去,“我们去瞧瞧秀英侄女,这孩子别磕着伤着了。”
正要上前告状的大张氏被一句“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堵住嘴,有外人在,无论如何也得给郭子兴脸面。她气鼓鼓地甩袖离开前院,等晚上这个老杀才回房,再好好揪着他的耳朵细说。
不对劲,儿子被人打得如此狼狈,老爷居然还笑得出来,居然还夸对方女儿是个好闺女,居然还要教训自己的孩子,居然不管自己的孩子先去探望别人的闺女,到底谁才是亲生的?难道这个刘秀英不是刘兄弟的亲生闺女,是老爷和外面女人生的野孩子,转托刘兄弟带回来的?否则老爷怎么会如此偏心?
怒气冲冲的大张氏突发奇想,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回去摔坏了一屋子的东西,心里把刘秀英诅咒了个体无完肤。
刘秀英趴在门板的缝隙往外瞧,看见老爹沉着脸和郭伯伯向厢房这边走来,急忙把对襟扔在地上踩了几脚才重新穿上,双眼揉得通红,扑到床上嚎哭起来。
原本准备责备几句的刘大善人听见闺女的哭泣声,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冲进屋唤道:“闺女,怎么了?”
刘秀英趁势扑进老爹怀里,委屈地吸着鼻子,“爹爹,我头痛、脚痛、肚子痛,全身都痛……”
刘大善人一听,赶紧把闺女抱起来,但见她面色红润,气息均匀,哪有半点不适,不由神情古怪地皱起眉头。鬼丫头光打雷不下雨,分明是在骗人,估计义兄的儿子才是倒霉的那个。
郭子兴站在旁边看不到刘秀英的表情,只见她衣服上到处都是脚印,暗自思忖:不是说刘秀英把天叙打了吗,怎么瞧这光景她反倒还挨了不少拳脚?想想也是,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可能打得过自家儿子,一定是大张氏见不得儿子吃半点亏才叫仆人夸大其词。
他又看到刘大善人皱眉,以为刘秀英伤得很严重,刘大善人对自己儿子心生怨气了,连忙打着哈哈笑道:“呵呵,小孩子打架没个轻重,贤弟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这就叫大夫来看看侄女,改天俺一定让天叙好好给侄女赔礼道歉。”
刘大善人借驴下坡,意有所指地说道:“是啊,是啊,小孩子们闹着玩的,大哥你也千万别放在心上。不用叫大夫来看我闺女了,给她留个教训长长记性。”
“这是当然,贤弟,咱们不提这些琐事了。走,去荷花池喝两杯。”郭子兴十分高兴,还是刘兄弟大度啊,哪像自己媳妇斤斤计较。
“好,大哥先去,我换身衣服就来。”刘大善人等到郭子兴离开后,立刻对刘秀英板起脸孔,“别装了,平时在家爹就不说你了,现在我们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你规矩一点。你打伤了郭天叙,他娘心里肯定不痛快,郭兄耳根子又软……算了,人家的家务事我也不好多说,总之这次是你不对,一会你去给郭天叙道个歉。”
假哭被老爹发现,刘秀英装不下去了,讪讪地抬起头,“老爹果然英明神武,洞察秋毫。”
刘大善人又好气又好笑,“讨好爹也没用,这次你做错了,必须去认错道歉。”
“不去!”刘秀英呲牙,添油加醋地渲染道:“您不知道那郭天叙多可恶,他说我是丑丫头,还趁我睡觉的时候闯进我的房间找我打架,我实在忍无可忍才动手。”
刘大善人顿时同仇敌忾,怒道:“什么?他居然敢把我如花似玉的闺女说成是丑丫头?还在你睡觉的时候闯进来?打得好!下次他还骂你,你继续打,出了事爹给你撑着!我倒要去问问郭兄,他儿子是什么意思,哪有不顾女子名节随意闯进屋的?要是不欢迎我们,我们马上就走!”
“还是老爹最好!”刘秀英笑道眼不见眉,有爹的孩子像块宝!
刘大善人去了荷花池,趁着喝酒的空档向郭子兴略微表达了一下心中的不满。
郭子兴听了又气又臊,别的不说,单凭儿子随意闯进人家闺女房间就站不住理。嘴上不停替儿子赔罪,回头就准备把儿子再揍一顿。
之后郭子兴和刘大善人都不再提孩子们打架的事情,这件事就算揭了过去。
大张氏等了一晚上都不见郭子兴回屋,派人一打听,才知郭子兴不闻不问儿子受伤的事,反而和刘大善人在荷花池开怀畅饮,一时间气得牙都咬碎了,把房里重新添置的摆设又全部砸了一遍。
半夜终于撑到郭子兴醉醺醺地回房,大张氏还来不及数落刘秀英,就被郭子兴斥责教子无方,怎能让儿子做出坏人闺女名节的事情。
大张氏气得抓狂,刘秀英哪一点像女子,她踢天叙子孙根就有名节吗?老爷简直偏心得没边了。
刘秀英不知道自己已经狠狠得罪了大张氏,她借着受伤的理由,窝在房间里一觉到天明,之后连着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但是到了第四天,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郭天叙又跑来挑战。上次他挨揍又挨骂,心里很不服气,他很想告诉爹,那刘秀英就不是个女子,而且打赢自己的手段也不光彩。可是爹不仅不听他的解释,反而把他从头骂到脚。这一次他一定要打赢刘秀英,证明给爹看!
刘秀英烦不胜烦,郭天叙怎么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她提出如果自己赢了郭天叙不准告状,同时要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送给她,以后也不能再找她麻烦。
郭天叙总结上次失败的原因,以为这次自己赢定了,痛快地答应刘秀英的条件。结果他佝偻着身体防备刘秀英的撩阴腿时,刘秀英却趁他低头之际,叉着两只剪刀手,直接戳击他的双眼。
眼睛火辣辣的痛,郭天叙一时无法睁开眼。
刘秀英向上跳跃,额头猛力撞击郭天叙的鼻梁。
刹那间,郭天叙头昏目眩,眼泪、鼻血横流,再次摔倒在地。
刘秀英冲上去毫不手软地连踢带踹,直到郭天叙求饶认输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拳头,顺便警告地扫了一眼看热闹的郭家子女。
郭天爵这次学聪明了,捂住嘴躲得远远的,即使刘秀英放过了郭天叙,他也坚决不上前一步。
“我答应了大哥不会跟娘告状。”郭大丫后退两步,拉着郭小丫慌慌张张地离去。哼,她不告状可以让妹妹去告状。
连着吃两次亏,郭天叙终于老实了,默默把自己最喜欢的双陆递给马秀英,再也不提挑战切磋的事情。
这件事很快又被郭府上下知晓,郭子兴气得跳脚,劈头盖脸地数落郭天叙,“连个小丫头都打不过,你真窝囊!从明天起,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给老子练功夫。”
刘大善人全力支持闺女,“哈哈,乖女儿真给爹长脸。下次那混小子还敢来,你继续狠狠揍他!”
大张氏气急败坏,暗骂儿子没出息,连个野丫头都打不过。更气儿子不长记性,吃了一次亏还吃第二次。但这次儿子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和刘秀英打架的事情,她找不到明路责怪刘秀英,只能暗地里记恨刘秀英。
从此大张氏看刘秀英的眼神就更加厌恶,说话的语气也愈发不和善。吃饭的时候甚至还悄悄命令仆人把青菜萝卜摆在刘秀英面前,大鱼大肉放到另一边。
刘秀英才不在乎,每次老爹和郭伯伯去农庄的时候,她都会叫老爹捎一些定远出名的食物回来。今天吃只盐水鸭,明天啃个卤猪蹄,加上没了郭天叙的骚扰,这日子真是乐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