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些妇女把自己所听到的稀奇事情都说了个遍,手里的活也干完的时候,胖子来了,身后还跟着耿乐。
胖子先没说话,拿脚勾了一张小竹椅,一屁股坐下来,这小竹椅在他的屁股下呻吟挣扎,仿佛随时都会散了架一般。
他伸手在一边的凳子上抄起一把麦秸扇子来,扇了几下,把这口气喘匀了才说道:“怎么样,神医,准备好开坛了吗?”
我一指边上摆的那些家什说道:“你自己看呗。”
胖子说道:“我听说你也学我,拿钱买消息了,怎么样,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我本来想卖个关子,但是脑海里却一直想着大壮不是大壮的事情,也没那个心情卖关子了,说道:“有一条重要的线索,你们可知道这死了的大壮,他不是大壮吗?”
胖子嗯了一声,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说道:“那你的意思是,他也是木棉花假扮的?”
他看一眼耿乐,等着耿乐的答案。
耿乐连忙说道:“这不可能,要是他是木棉花假扮的,又怎么会中了我的血尸毒?而且一枝不开两朵花,你又不是不知道。”
胖子哦了一声,这一枝不开两朵花,是五花八门的规矩,就是一件事情当中,不能同时出现两朵相同职业的五花,这也属于一种行业保护吧。
我又补充了一句:“刚才大壮的媳妇儿来找我,说晚上让我上她家去,有话对我说。”
说完我有些后悔,这事跟胖子说,胖子一准得笑话我。
果然不出所料,胖子笑道:“祝神医你可以啊,这不声不响的,就把这村里的村花给勾引上了。”
耿乐在一边也偷笑。
我看着她就觉得心烦,说道:“说回正事儿,我倒是准备好了,但是我只是个双簧的前脸儿,真正唱戏的是你们,你们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胖子说道:“你得先跟我们说说,在那些妇女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了。我们好做准备。”
我说道:“什么话?也不过是些张家长李家短,对了,唯一我觉得还有点用的,就是她们说木犊家以前经常来陌生人,都是黑天来白天走的,她们都说木犊以前干的买卖好像是给人配阴亲的。木犊,郝大师你不认识,严姑娘是知道的,就是之前在来顺家见到来顺的傻儿媳妇发疯的那个光棍儿,这些妇女说他经常半夜进城,还有一回领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城里女人到村里来玩。那城里女人手里拿着那种老沉老沉的照相机,我觉得应该是单反吧,她们说她见什么拍什么,就连牛粪都没见过,还以为是灵芝呢,闹过一个大笑话。”
胖子沉吟了一下:“看来这木犊倒是很可疑啊,我得给他下点猛药才行,只可惜我现在接近不了他,只能一会在作法的时候请严姑娘帮忙了。论下药,严姑娘可是一绝。”
耿乐说道:“行,不过你们还是叫我耿乐吧,万一露了马脚就麻烦了。”
商量完了,时间也到了七点钟了,天擦了黑。胖子跟耿乐替我搭把手,把这些开坛作法用的家什都给抬到樟树底下广场上去了,耿乐摇铃,很快大家都聚到了这广场上来。胖子从路虎车的后备箱里给我弄了一身道袍让我穿上,还有一个道冠给我扣上,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身,倒刚好合我的身。
穿着这道袍,拿着铜钱剑,走一步衣袂飘飘,倒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唐赛儿在我洋洋得意的时候在我身边了一句:“你这装束不过也就能糊弄一下这些乡人,这漏洞百出的样子,别让我第二次看到。”
我现在对唐赛儿的话已经多少有些免疫了,听她这么说,反而觉得她这是在赞美我的装束专业性够强,不以为意地笑笑,一手铜铃,一手铜钱剑,走到坛前,拿铜钱剑挑起一张黄纸来,又端一碗水,对着黄纸喷了一口,把黄纸喷湿之后,手一扬,这黄纸突然就点着了。
我拿着这点着的黄纸,把堆在那里的纸钱给点上,火光一起,我开始念咒。
这些村民们围在那里看新鲜,一看我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就把纸给点着了,底下议论起来道:“想不到这神医竟然真有本事,人空气都能点着火。”
“你知道什么,这叫天火,是神仙才会用的法术,要不人家怎么叫神医呢?”
我念的咒却是从相声里听来的“师父经”,这师父经念快了,却还真有点像咒语,反正是装腔作势嘛,学个样子就算成功了。
念了两遍“师父经”,我终于要说那句设定好的台词了:“心诚则神降,在座的各位你们若听我令,手放胸前,问问你们是不是有欺心之事,举三指对天发誓,说你们都诚心诚意,对竹君老仙没有隐瞒,接下来竹君老仙会亲自降临,若是你心中有鬼,竹君老仙就会惩罚于你。”
说完铜钱剑一指两边的纸马,这两边的纸马顿时也着了火,里面的竹子烧起了哔哔剥剥响,时不时爆出一声大响动,响这些乡民一跳。
他们果真如我说的那样先扪心,然后举三指发誓,这时候我一个眼神勾到了耿乐,耿乐手指微动,似乎弹出一个什么东西。
随着她手指一弹,突然刚才举手发誓声音最响的木犊突然唉哟一声,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了,再爬起来,他嘿嘿笑起来说道:“你们这些傻子,你们别看我木犊在这穷山沟里呆着,也没怎么干农活,但是我吃穿不愁啊,钱,我有的是钱,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卖尸骨,这吉州有养阴妻的风俗,也有配阴亲的风俗,一具尸骨,我能卖好几万呢。对了,来顺的那个傻儿媳妇,就是我捡到的,你们知道我卖了多少钱吗?五十万,五十万啊……”
我跟胖子在黑暗里对视一眼,想不到今天竟然有意外收获,木犊竟然招出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来。
接着木犊说道:“来顺那傻儿媳妇长得那叫一个俊啊,只可惜死了,我木犊又没有睡死人的毛病……”
底下的人全都听傻了,一听说木犊竟然是捡到来顺“傻儿媳妇”的那个人,便想到了这村子祸事的源头,岂不就是这“傻儿媳妇”吗,若是这样的话,这木犊不就成了祸害整个村子的罪魁祸首了?
族长带头喊道:“木犊,你给咱耿家惹了塌天的祸,今天我要代表族里宣布,把你点了天灯。”
说完一挥手,好几个巡逻队员便上来要抓木犊。木犊这会儿中了胖子的药,只会说真话,只顾着说话,对周围的危险似乎全然不知。
这时候把木犊抓走,可是麻烦了,毕竟我们还等着他往下说出更惊人的事情来了。这卖尸骨结阴亲的事情,应该是一条产业链才对,木犊自己应该做不来才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族长突然要打断,他儿子死了,这心情可以理解,但是我觉得这背后好像还有另外一层深意,似乎族长是想灭口。
难不成这族长也掺和在里面了?
我给胖子一个眼神,胖子连忙站出来护着木犊喊道:“这是竹君老仙显神了,大家千万别乱动,先让木犊把话说完,若是不让木犊把话说完,就是违背了竹君老仙的意愿,是要被老仙处罚的。”
胖子这一说,这些巡逻队员又犹豫了,没有敢上来。
族长却哼了一声叫道:“还有什么好说,这木犊祸害族人,罪该万死。点天灯都便宜他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养你们吃干饭的吗?”
一看木犊这是要糟,我把铜钱剑往桌上一扔,铜钱剑散了,铜钱哗啦啦掉落。
我喊道:“大家都冷静一下,木犊是该点天灯,但是早点晚点,不都是点吗?大家为什么不等他把话说完再点?”
木犊在胖子的身后还是哈哈傻笑:“我跟你们说吧,这五十万我在城里买了房了,还养了个女人,我给她开工资,她帮我生了个大胖儿子,你们还说我是光棍吗?不,我不是光棍,我有儿子了。你们以为我自己能干得来这种事情吗?我有帮手……”
这几句话让巡逻队员都停下了脚步,这内容实在太劲爆了。
族长见巡逻队员停下来,他自己冲上前去,一捂木犊的嘴,手一抵木犊的腰眼,木犊的身子一挺,整个人就倒在地上了。
族长说道:“我知道木犊一个人也干不来这事情,但是为了族里的团结,今天我只点木犊一个人的天灯,其他人做过这事情的,我不追究,但是你们以后给我夹好尾巴做人,绝不能再犯事儿了。”
反常,这实在太反常了,事情发展到现在,明眼人谁都知道族长在这里面也有份儿,他把木犊给灭了口,就是为了摘清自己。
但是他毕竟是族长,而且他又死了儿子,大家都不敢说他什么。
族长踢了一脚木犊说道:“来啊,把他给我架下去,这儿正好有火,就在这里把他给我点了天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