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笑风去见李和睦的时候,用的是投资人的身份,选择的地点是她外公的别院。
面前放了一壶茶,她亲手给对方倒了一杯，看着这个女明星有些错愕的侧脸,认真说道。
“有个人告诉我，你是个好演员。所以我才来见你。”
李和睦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女孩，她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同这处别院在一块儿显得格格不入。她有张顶秀气的脸,圈子里头也不多见，可是眼下她坐在自己对面,手指轻轻点触在桌角，话语一字一句却仿佛能沁入到人心里头。
她从这么一个女孩身上,感受到的，是如同刀锋一般的锐利感。
她锐利得伤人。
“所以……”
李和睦说话的声音很慢。
“是……林疏乔？”
小韩总点头。
“是林疏乔。”
她并不吝啬再度提到这个名字,即便已经数日不见他。莫粒没有提供任何有关于他的消息摆放在她的桌面上，谈好的节目暂停——因为不明原因停播一期，一切好像戛然而止却又如此波澜不惊,只有小韩总平平淡淡地坐在李和睦面前,继续谈一部早已经安排好的电影。
“介意在我面前演戏么？”
李和睦摇头。她既然来了，心里头早已经做好准备,说实话,在看见这么一个年轻女孩的时候,她心底里头反而叹了一口气。
小韩总点头,说道。
“我记得剧本里头有一场戏很有张力。我找了一个女演员来同您一块儿配戏。您是前辈,她若是演得不好，您多担待着些，帮她带带戏。”
李和睦有些错愕，为了一场试戏请来一位女演员？她以为会是某个新人，正因为她这样想，所以当她看见穿着一身素净白旗袍的祁宣宣的时候，才真正有些震惊。
祁宣宣倒是收敛脾性，她在韩笑风面前素来都是乖巧得很，她缓缓移步，一个亮相做得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为了这场试戏，她练了整整三天，甚至推了一个广告。
只是韩笑风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问她想不想同李和睦对一场戏。
她便立刻从国外赶回来。
她大概知道……林疏乔同韩笑风之间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不愉快，但是她却并没有多问，只是乖巧地听从韩笑风的每一句话，包括眼下站在李和睦面前，笑眯眯地说。
“前辈可别让着我。”
李和睦点了点头，在心里头又温了一遍剧本，一甩袖，整个人的气场，自然而然有所不同。不再是那个——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面容温吞的女演员，她像是一滴墨滴入白水之中，瞬间层层晕染开，她定在祁宣宣面前。
韩笑风看李和睦站在祁宣宣面前，手掌猛然用力，一句话好似力有千钧却又轻轻放过，鸿毛过弱水不外乎如此。
“做人贵在知进退。”
这场戏，是两个女演员对峙的一场戏，拼的便是彼此张力，宛若刺刀相碰，没有半点花哨。祁宣宣站在她面前，只露出一个白皙的下巴，她微微低下头，开口说道。
“可是若是我不想知进退，只想做个爱恨痛快，酣畅淋漓的人呢？”
她就是这样的人。
这世上，谁不想做个爱恨痛快，酣畅淋漓的人。
祁宣宣是。
韩笑风觉得自己不是。但是她可以尝试成为那样的人。
……
韩笑风平静地看着祁宣宣说台词，她脑海之中却浮现出她同林疏乔那一日见面的最后，他转过身往外走的时候，她贴近他身体，她说道。
“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
她的呼吸都好像灼热得很。她低声说道。
“林疏乔，你毁不了我，我也毁不了你。”
“我有千万种理由不同你在一起。可我和你在一起，唯一的理由是我喜欢你。”
“你为什么挥霍我的喜欢？”
她用力地握紧他的手，他的眼眸是细碎星光漩涡，他低下头吻她的唇角都是冰凉的，她从前觉得他的唇甜，可是这个吻却苦得搅动心肠，他低低地，贪婪地想要捕捉她的呼吸，他的手指修长地抚摸过她的睫羽，韩笑风听见对面的林疏乔开口说道。
“韩笑风……？”
她明确地回应他。
“嗯？”
只要他喊她的名字，她便能给出明确的回应。
然后小韩总听见自己的男朋友低声呢喃说道。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可……我怕我毁了你。”
“从来都是我不配。我们分手吧。”
“离开我，没人能伤得你。”
他眼底脆弱——戳她的心。
那一日之后，韩笑风没有再见林疏乔。
倒是韩笑雨第二天给她打了电话，语气很是疲惫。小韩总的一意孤行他是见识过的，他只是说道。
“怕你难过所以才打个电话给你，小风……你别太伤心了。”
小韩总倒是比他想象中表现的更加冷静平和。
“我难过什么？”
“林疏乔又不是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可难过？”
韩笑雨是当真没有想到小韩总会是这么个反应，天大的事情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何况在小韩总的眼中这个世界上着实没有多少事情可以算得上是天大的事情。
她说道。
“我做什么我心里头有数。告诉爸妈，等戏拍完，我带男朋友见他们。”
对面的人是真惊讶。
“你又有新男朋友了？”
小韩总微微一顿，直接挂了电话。
她觉得和她哥不多说话反而更妥当。免得对方干出些不理智的，火上浇油的事情。
她继续定时定点的工作，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通知节目组暂时空一期节目，然后找上了李和睦，除了暂时不见林疏乔，她表现得同之前一模一样，甚至比之前更干脆利落。
莫粒都有点震惊。
她也拿不准小韩总心里头是怎么想的，打的是什么主意，陈之容来探口风，她也含含糊糊不敢多说，只让他好好拍戏。
她没忍住，问林疏乔回剧组了没有。
陈之容十分郁闷。
“回了。他拍戏呢。我看他打算闭关一口气把所有戏份都杀青。”学府
“我没想通……他这是怎么了。”
“对了，他说要上个访谈……这风口浪尖的，我看媒体外头传言他有女朋友都传疯了……他之前受伤被拍就已经很棘手了，他上访谈，不怕他和小韩总的事情被捅出来？我看这事儿没完。”
陈之容还在说呢，结果莫粒一句话让陈之容有些喘不上来气。
“我觉得……总裁似乎和林疏乔分手了。”
“而且我觉得他想拿总裁炒作。”
陈之容猛然摇头，在电话里头音调都提上来了。
“不可能！”
“以林疏乔的性子，怎么可能？他喜欢小韩总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他要想炒作，还用等到今时今日，而且他在圈子里头如今的地位，要炒作什么？”
陈之容的话其实没说完。
他觉得林疏乔和小韩总在一块儿其实不是什么好选择。
只是这话他始终不敢说。
莫粒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带了气恼。
“你别给他说好话！”
“别提他了！”
然后，电话便被挂断了。
陈之容握着电话叹气，回去拍戏，却觉得林疏乔整个人的状态倒是……像在燃烧灵魂。他凝望着镜头里头的这个男人，他脑子里头闪的还是莫粒的那句话。
真……
真分了？
……
林疏乔拍完戏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陈之容走到他身旁，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旁，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问道。
“你……到底怎么了？”
林疏乔不说话，他这几日瘦的厉害，倒是整个人都像是陷在角色里头出不来似的，看得让人心惊，他坐在那里不说话，陈之容有心谈话却又无从说起，他犹豫半晌，吞吞吐吐地问道。
“所以……”
他所以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倒是林疏乔转过脸看了他一眼，他开口说道。
“什么时候杀青？”
陈之容愣了。
“杀青……大概还有两三天吧。你的镜头是拍到最后的……怎么了？”
林疏乔低下头，这个男人说道。
“杀青宴，她会来么？”
陈之容觉得他们倒不像分手，更像是冷战，他看着这个男人脸颊消瘦的影，突然觉得……林疏乔这样有点儿说不出的可怜，陈之容当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
“你…在等小韩总来杀青宴？”
对面的林疏乔摇头。他的黑发剪得很短，眼睫轻颤，透出细微的情绪。他的控制力是入微的，但是眼下他显然并没有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轻声说道。
“她不一定会来。可我却在想她。”
“我在想，她不喜欢镜头，但是她想要尝试去面对。”
“是因为我。”
陈之容微微愕然，他其实挺想说点什么，但是一肚子话却又憋住了，最后只能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头。
“别后悔。”
林疏乔只回了他一个字。
“嗯。”
陈之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后悔。
……
李和睦演完戏同祁宣宣还有韩笑风一起吃了饭。菜色清淡，祁宣宣难得安静下来，韩笑风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女演员，一句话险些让祁宣宣呛住。
“您觉得林疏乔怎么样？”
李和睦看着一旁低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祁宣宣，她的神情带了些疑惑，但是却还是斟酌着开口。
“他是个很好的演员。我看过他的电影——演技确实精湛。”
她说的话，虽然也只是些客套话，但是也包含了几分真心，毕竟林疏乔推荐她，这算得上是一份恩情——何况林疏乔影帝在手，的确夸奖得并不过分，而对面穿着精致西装的女总裁，则是轻飘飘地说道。
“那我改日同他上门拜访您，不知道方不方便？”
李和睦怔住了。
祁宣宣也傻了。
不是……
她听说，好像……分手了么？
小韩总却完全不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当个事，看着李和睦点头，她让司机先送走对方，祁宣宣傻了吧唧地盯着她的脸，一瞬间结结巴巴地问道。
“可是可是……不是分手了么？”
韩笑风则是低下头，她的语气里头，似是夹杂了些微风细雨一般不易察觉的叹息。
“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
“我知道林疏乔心里介意的是什么。”
“可我不介意。”
“这件事情……我后头有空再同你详细说吧。”
祁宣宣哪里等得到后头，她伸出手拉住韩笑风，眼巴巴地看着韩笑风，韩笑风却笑了一下，她摸了一把祁宣宣的头发。
“乖。”
祁宣宣被她摸得顺了毛，她还是一点儿都不明白，只含含糊糊地问。
“所以你不生气了？”
韩笑风说。
“生气啊。气他不来找我。”
“不过他现在比我更难受。所以，让他难受几天。”
祁宣宣看着她并没有半点消沉，反而比过往更加意气风发的侧脸，突然有一种感觉。
林疏乔……他好似逃不出小韩总的手掌心。
说到底，谁又能逃得过小韩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