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山桃花甲天下,每年三月的桃花宴是西陵城一大盛事,便是周边城镇的千金贵女也会应邀前来参加。
今日正是一年一度的桃花宴,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姹紫嫣红的山腰上,有一群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共二十七人,多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偶有几个婆子,单看衣着便知是富贵人家。眼下这些人也没了从前的骄矜闲适,皆是脚步凌乱,神情慌张。
风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一些人双股战战,脸色苍白,若不是由人搀扶着,恐要瘫软在地。
山路崎岖,荆棘横生,身后的杀戮,前途的未卜,使得队伍中出现越来越多的啜泣声。
“哭什么哭,有力气哭,不如省点力气逃命。”穿着胭脂色孺裙的少女不耐烦道,一边健步如飞,一边扭头对身边的白术道,“你去扶下苏姑娘。”
略一犹豫,白术在主子的眼神示意下,转身而去。
哭的最悲切的苏盈盈忽觉腋下传来一股力道,一怔。泪眼朦胧望出去,只能看见秦慕歌的背影,脊背挺直,步履轻松,显见的体力很好。抽了抽鼻子,咽下泣音。既是感激又羡慕,宣平侯府因公封侯,发迹之后也不忘本,无论男女都精于骑射。若早知今日,她肯定不学那劳什子的琴棋书画。咬着唇看一眼自己气喘如牛的丫鬟,心道,再不济也得调教两个身手矫健的丫鬟。
行了片刻,体力不支的人越来越多,队伍中气氛也越显压抑。
“戍卫军离雁山不远,”秦慕歌拧着秀气的眉头高声道,“等戍卫军赶来,咱们就没事了。”当然若是山下的匪徒比戍卫军来的更快,她们这一群娇小姐的下场……
秦慕歌强压着心底的不安,幸而匪徒并非冲她们来,否则她们这群老弱妇孺哪里有机会跑到山上。只走的并不远,若等匪徒腾出手追上来,她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对于眼下境况,秦慕歌也不过是个才十三岁,养在深闺的姑娘,她的一颗心也七上八下,却还不敢显露出来,只知道离得越远越好。
行至一陡坡处,忽的队伍中有人一个趔趄,本就是人挨着人肩挤着肩,登时,队伍便东倒西歪,你推我挤之间,众人只闻得两声惊叫,“表姐!”“姑娘!”
眼睁睁看着一道红色身影急速滚下山坡,众人纷纷到抽一口凉气,胆小的甚至直接惊叫哭泣起来。
“姑娘!”白术目眦欲裂,连滚带爬追下去,不过眨眼间,她的衣裙便被灌木山石割破,□□在外的肌肤上鲜血斑斑。
随后人群中又有几人追下去。
“我跟我娘学过一些医术。”苏盈盈往前跨出一步,急忙出声。
苏母出自素有阎王愁之称的司徒家,当下,白芍赶紧回身搀着苏盈盈往下走。
白术跌跌撞撞跑到秦慕歌身边,待见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吓得瘫软在地,那一片猩红刺得她头晕目眩。
“姑娘,姑娘……”白术手脚并用爬到秦慕歌身边,惊慌道,“姑娘,你醒醒,你醒醒!”
没有任何反应,白术下意识哆嗦着伸出手去探她鼻息,“姑娘!”
在上面焦急等待的人,只闻得一声凄然的大叫,包含着痛苦、惊恐、不敢置信……
生生打了一个激灵,惊疑不定的望着下面。
正蹒跚下来的玉宸听见白术撕心裂肺的声音,双腿一软,险些滚下山坡,幸得侍女搀扶,才不至于步了秦慕歌的后尘。心急如焚的加快了步子,好不容易到了下面,没等站稳便奔到秦慕歌身边,“阿萝!”
瞥见白术天塌地陷的神情,玉宸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张着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望着毫无生气的秦慕歌,玉宸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凉。
突然,玉宸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就像沙漠中的迷路人遇上绿洲,语无伦次道,“阿萝,阿萝你怎么样?”
秦慕歌睫毛微动,嘴唇轻启。
玉宸赶紧俯身靠过去,只听见几不可闻的,“疼……疼……”顿时泪如雨下,哽咽道,“阿萝不疼,马上就好了,阿萝不疼……”
失魂落魄的白术心头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胸膛微微起伏的秦慕歌,而后喜极而泣,刚刚肯定是她太着急弄错了,她的姑娘好好的。
落后几步的苏盈盈近乎被白芍提着推到秦慕歌身边,在周围人灼灼的目光下,苏盈盈把上秦慕歌的手腕,眉头越皱越紧。
没等苏盈盈说出诊断结果,上面传来一阵惊叫,“他们追来了!”声音中止不住的恐惧和惶恐。
风带来刀剑相击铿锵之声,其间夹杂着嘶喊惨叫,令人打从心底战栗起来。
“大家快走!”
玉宸抬头看着同伴的背影,仅有几人临走之前犹豫的看了她们一眼,视线紧紧黏在其中一人身上,目光凉的刺骨。
“她伤的不轻,绝不能移动她。”苏盈盈吓得六神无主,手下包扎的动作却不停,下意识抬头看一眼玉宸。秦慕歌伤成这样,肯定不能移动,不然就是伤上加伤,凶多吉少。若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她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玉宸道艰涩道,“你走吧。”
苏盈盈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那你呢。”
玉宸轻轻的摸了摸秦慕歌被绣帕包着的额头,她怎么能走,秦慕歌是为了拉她,才不慎摔下来,她怎么可以离开。若不是秦慕歌,此时躺着就是她。
玉宸的沉默让苏盈盈明白过来,挣扎了一番,抽抽噎噎道,“我也不走了。”她的丫鬟大惊,忙不迭的劝。
苏盈盈自暴自弃的哭道,“我走不动了,能跑到哪里去,难道你们背着我走吗?”
丫鬟语塞。
玉宸看着眼泪淌个不停,上药动作也不停的苏盈盈,顿觉违和。诚恳道,“多谢!”
哭得不能自己的苏盈盈压根没听见,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惨世界中。
“那儿有一山坳,姑娘们可以暂避。”白芍闻得匪徒追来,不甘坐以待毙,遂打探周围地形,竟被她发现一掩映在灌木中的小山坳,藏下她们几个绰绰有余。
苏盈盈眉梢浮起一抹喜色,马上又黯淡下去,看着秦慕歌道,“秦姑娘怎么办?”哪怕只有这么点距离,没有担架,也不能轻易移动。
白芍忙道,“用草木遮挡一下,再把沿路痕迹抹掉,想来,匪徒也不会发现。”眼下只能如此,剩下唯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