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落坐到床上,拍着胸口,喘着大气,嘀咕着:“好幸,好幸,没被姥姥发现!”
她从枕边掏出一个泥土色的药瓶,将脚踝上的纱布解开,淡淡的药草香萦绕在苏含的鼻尖,甚是好闻。
敷过药的地方血止的差不多了,伤口也在慢慢痊愈,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秦缓为自己包扎时认真的模样,细细想来,秦缓还挺眉清目秀的,呆楞楞的,有点好欺负!
京落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偷偷跑出去,跑出去了也不知能不能见到那个傻小子。
京落臆想着,直到嘴角的口水滴落在嫩滑的手背上才放过来,她脸红的擦干手,又处理了一下伤口,将泥土色药瓶里棕黑色的液体涂在伤口上,包上纱布,撑着下巴看着烛火发呆。
……
……
一间简舍,油灯长燃。
竹简之上重重墨影,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细细翻阅着,少年眉头有些紧锁,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答案,案台之上的书籍堆砌成小山,都是他回来时阅读过的。
自抹黑从城外回了家中,简单的沐浴,吃了些小食之后,秦缓便一直在翻阅着医书,寻求答案,只是一番阅读之后,未果。
秦缓的脑海里满满都是关于京落症状,唇色惨白,面无血色……可四肢强劲有力,他搀扶京落的时候,偷偷切了次脉,还未用力按下去,便感知到脉象,平稳有力,不像是体虚之症。
可他心里总觉着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他很是无力的叹了口气,揉了揉山根,疑难杂症他倒是遇见了不少,按照长桑君的秘方大都都很受用,可今日……却是毫无头绪。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秦缓陷进了思考之中,转眼间油尽灯枯,朝阳驱走了秦缓以为会到来的黑暗,又是一轮好天气,秦缓舒展着僵硬的身子,盘坐了一整晚,整个人的起色都颓靡了好多。
他来不及好好调整一番,将脸洗净便跑去了客馆,站在柜台里,翻阅着账本,又让小斯将茶馆内的器具清点了一遍。
一个小童匆匆跑进茶馆,大声喊道:“哪位是秦缓先生?”
秦缓停下了翻阅的手,“正是在下。”
小童走向柜台,放了一张布帛在柜台上,“这是长桑君让我转交给你的!”
“多谢。”秦缓拉开抽屉拿出两块小方糖放在小童手里,“拿去吃吧!”
小童拿着糖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秦缓看着柜台上的布帛,蹙眉思绪着:平日里老师有事要与我说,都是直接来着客馆,今日怎是传信?莫非有何变故?
秦缓连忙摊开布帛,是长桑君的字迹,这布帛上还残留着长桑君昨日燃在香炉里的香。只是这书信的内容让他有些难以理解。
“越人,为师已将毕生所学一一传授于你,心愿已了,亦是离去之时,勿念。另纸上之术远没有纸外之术重要,往后医者长路,便只能你自寻探索了。——长桑君。”
“老师……”
秦缓长叹一气,走到客馆门外,对着远处的蓝天行了一礼:“多谢老师倾囊相授之恩。”
与人相遇,相知……终有一别,无论是因为远方还是疾病,只要遇见便是离别。这种道理秦缓还是懂得的,这客馆每日来来回回多少人,又有多大的可能遇见上一个侃侃而谈的客人呢?
秦缓自我安慰着,竟忘了长桑君便是自己招待了十年的回头客。
时间飞逝,晃眼间,一个月过去了,郡鄚还是老样子,赵国城池,往来使者不绝,市集上依旧繁闹,秦缓经营的客馆生意蒸蒸日上,主家的贵族王家为此还给他多配了几个小斯,秦缓有时候也能偷得半日闲,在市集上寻得一个阴凉的角落,就在买首饰的李三的摊子旁边。
他做了块木牌,上面写着:“散医”二字。
李三不懂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可秦缓自己也不知道,他随手写的几个字,没想那么多,况且医者之术在内不在表,华而不实是大忌。
秦缓闲散之时便来此处为人切脉问诊,将学过的知识一一付诸于实践,他已有谋生之道,所有收的银钱不多,就是一个药方子罢了。
来秦缓这里治病的人不多,大都是年迈之人,秦缓见她们衣食温饱皆是难事,基本不收药方子钱,老妇人长期居住在潮湿的环境之中,四肢关节处经常刺痛,更是受不得风吹雨打。
秦缓便将三七粉,土鳖虫,鸡血藤,苏木等具有疏风,活络,活血止痛的中草药熬成成汤药,交予老妇人服下。
老夫人日日按照他的指示服药,搬去了干燥暖和的地方,又注意防风保暖,对鱼虾之类的食物忌口不吃,不到两月,只要不是阴雨绵绵的天气,老夫人基本都可正常舒展双腿了。
久而久之他在郡鄚也有了小小的名气,从无人问津到排队问诊,秦缓的医术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那日,他放写完一张方子,交予前头的阿嫂,不料中途被一只白皙的玉手夺了去。
“姑娘你怎可……”秦缓抬起头楞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从未想过此生还能遇见京落。
京落一身绿衣甚是清爽,她细细的读着方子,她虽是毒医,可对这正儿八经的药材很是感兴趣,只是姥姥不准她学罢了。
这看上去只是一张补血气的方子,京落顿时间觉得无趣,便扔给了秦缓,“没意思,就不能来点我没见过的方子吗?”
秦缓并未生气,只是笑了笑,将方子交予阿嫂。
“你今日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啊!不然来这破地方干嘛!”京落抱着身子,一屁股坐在把脉的桌子上。这引得后面排队的人不满,都在唏嘘谈论。
“小姑娘啊!看病是需要排队的!”
“是啊!怎么如此没教养!”
……
议论声不断,京落听的耳朵都要炸了,正准备破口大骂一番,秦缓温润的声音抢了先。
“诸位,今日甚是对不住,秦某有些私事,今日便到这里吧。”秦缓起身对着那一串长队行了一礼,已是愧意。
那些议论之人瞧着秦缓如此谦和的态度,也都逐一散去了。